在黑街这种地方,正义感不能没有,但也不能过剩。这个道理如今连陆雪芊都已经非常懂。
所以许婷并没关心金义出现在朴俊泰的家里要做什么,确认署长大人没有逃之夭夭的想法,暂时应该也没有危险之后,就抓着韩玉梁上去抱住睡觉了。
隔天一早,正经需要到处乱跑的委托,算是正式开始。
清晨六点半,许婷正在厨房张罗早餐,门禁系统就传来了荆小安活力十足的声音,“喂,请问你们准备好了吗?我早晨七点有个采访,汪梅韵昨晚加班起不来,她不跟我去,说睡不够皮肤会变差。我需要你们早点陪我出发,我可以额外支付加班费的。”
韩玉梁闻着锅里飘出来的香味,咕哝道:“我现在要求解约不接这个委托还来得及么?”
许婷笑着用锅铲喂了他一口虾仁煎蛋,“行了,放她进来,你简单吃点,跟着去吧。她摆明冲咱们来的,一直躲躲闪闪可不是个事儿。”
“不躲躲闪闪能怎样。又不能烧了装桶里沉海。”
许婷皱眉拍了他一下,“咱们是清道夫,不是黑社会。”
“所以才麻烦啊……”韩玉梁端起盘子,一边吃一边走向玄关,滑动解锁门禁。
叶春樱给新居的设计,将办公地点和家做了挺明确的分隔。他尊重家里女主人的意思,带着早餐去了旁边事务所的接待室,把荆小安招呼过去。
“早晨七点约人采访,不怕受访的起不来么?”
荆小安把车钥匙往桌上一放,打开挎包一边清点一边回答:“这就是人家定的时间。说最近警署忙,希望能把话在上班前说完。不然我就要去跟公共关系课协商,走那个麻烦得不行的流程。”
韩玉梁看一眼表,还来得及多塞几口,问道:“你要去采访警察?”
“嗯,赵英楠。你的熟人。”
他早有所料,笑了笑,“也不算太熟。虽说救了她,但她不爱吭声,几乎没交流过。”
荆小安挑了挑眉,“那今天你可以跟她多聊聊。”
“没兴趣。话说你的报道目标不是南城区的黑帮么?怎么光见你盯着我的旧相识采访?”
她颇有兴趣地盯着他,身体前倾,小声说:“因为我对你有兴趣啊。正好L-Club的系列报道,你是关键人物。我挖来挖去,到处都是你的影子,那……干脆好好调查一下咯。新崛起的清道夫,黑街种马韩玉梁,希望咱们合作愉快哦。”
他上下扫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我和女人愉快的合作方式只有一种。”
他觉得和这个女记者,应该没什么机会。
如果傅戎打算靠她来施展美人计,那她实在是太不敬业了。
昨天荆小安好歹还穿了职业套装,花了淡妆,一身打扮十分得体,算是有些魅力。
而今天她穿的是薄运动服,宽宽松松遮掩了几乎所有身体曲线,不仅没化妆,还没戴隐形,大镜片架在鼻梁上,就跟要去演什么麻雀变凤凰的古早言情偶像剧似的。
唯有头发还算上心打理了一下,在脑后挽了一个挺利落的髻。
而且,她还真是发自内心反感男人的好色,一听他话中的暗示,脸色就顿时阴沉了一档,不悦,但还算是忍耐地回应:“那看来,我只能从报酬金额上做些弥补了。我想我没办法提供让你感到愉快的那种合作方式。还是你委屈一下,多来配合我好了。我是雇主,这应该也是你们保镖的职业道德吧?”
“黑街种马没什么职业道德。”他故意让视线在她领口那边晃悠,笑眯眯地说,“认识我的都知道,我只接美女的委托,并且,不怎么在乎酬金。”
荆小安露出一个很刻意的吃惊表情,捂着嘴说:“你不在乎酬金,都能两年就盖起这么豪华的事务所啊?”
“对啊,因为我靠自己的身体征服了很优秀的所长和助手,我一向知人善用。”
“是啊是啊,我们都被他弄得沉迷色欲再也离不开他,只好做牛做马为他赚钱,呜呜呜……”许婷端着汤过来给韩玉梁放下,一屁股坐在他腿上,“你看,他出去风流快活,我还要给他做好吃的补身体,是不是很可怜?”
荆小安还没有蠢到把这种调侃表演当真。她探头望了一眼色香味俱全,甚至有些过度丰盛的早餐,抽了抽鼻子,摸出包里带的便利店速食三明治,“大劫难之后社会上多出了很多种新型两性关系。在法律允许范围内,怎么相处都是你们的自由。我采访过一个一夫三妻的家庭,他们在为了复合婚姻合法化而奔走。你们不考虑和他们一样,维护作为伴侣的基础权益吗?”
许婷瞥了韩玉梁一眼,笑着说:“不考虑。现在事务所的财产都是我跟叶姐的,真搞出婚姻关系,反倒有他的份儿了,他这么花,还不定要多出多少姐妹来分,多头疼啊。”
荆小安吃了几口三明治,忽然说:“许特助,如果我将来做开放式感情关系的小专题,可以采访一下你吗?”
“不可以。”许婷很干脆地表示了拒绝,“我讨厌任何曝光,我社交媒体都只有亲友可见。”
韩玉梁小声道:“你不是有个玩摄影的小号来着?”
“那个又没实名。除了你们谁知道是我。”
意识到许婷意志坚定不是能随便说服的目标,荆小安没再多说,将三明治匆匆塞进肚子里,拿出餐巾纸简单一擦,“好了,我随时可以出发了。”
韩玉梁瞄一眼表,没故意拖延,也迅速吃完,拿起用来遮掩内部防弹装的外套,道:“我也好了,咱们走。”
许婷拍了拍睡衣兜里的手机,“路上小心,保持联系。”
金贤雅大概还没起床,卧室的窗帘还拉着。但她的室友洛拉已经在健身房里挥汗如雨。看金发女郎负重深蹲时候紧绷的神情,韩玉梁总会想起她被强行蹂躏时候那极其不情愿的模样。
不过知道男人的劣根性这阵子不是放任发作的好时机,他把视线从洛拉蹲下后浑圆饱满的臀线上收回,跟着荆小安,坐上了她那辆感觉有年头的破旧轿车。
“你这辆车感觉比你年纪不小多少啊。”他扯出安全带,皱眉道。
荆小安拍拍方向盘,“我爸的遗产。挺皮实的。我开车比较疯,听说你晕车,可要坐稳了啊。”
“没事儿,我差不多快被锻炼出来了。”
有沈幽和叶春樱这师徒俩动不动开车带他夺路狂飙,他觉得自己将来就算给女赛车手当保镖冒充导航员来个全程拉力赛,应该也问题不大。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了。
车技好还不怎么考虑交通规则的飙,跟车技烂还要关注各街道限速的疯开,有本质上的不同。
才开出仨路口,他就已经平衡感抗议,头晕脑胀了。
“记者小姐,你的驾照……是托什么关系拿的?”
荆小安紧紧攥着方向盘,目不转睛盯着前方,有些生气地说:“我辛辛苦苦补考了好几遍才考下来的。别跟我说话,不然我要超速了。再被记录一次,我又要去考试。”
所以,原来只有上车时候潇洒的动作是熟练的老司机么?这时快时慢一惊一乍的开法,就是刚上车的许婷也没玩出来过。
韩玉梁最后没晕车到想吐,完全是托了警署距离不远的福。要是去特安局,他下车就要先扶着树运功十分钟镇压那股恶心。
荆小安完全没有自觉,还挺得意,下车后仔细看了看,车屁股没有怼上别人摆的摩托车,就高高兴兴往对面的咖啡馆走去,“没迟到,不错不错。”
这地方虽然开在警署斜对面,但并不是什么很单纯的咖啡馆,也没有想象中的幽静环境,她才开门进去,就被占据了小半边的各种老虎机弹珠机发出的噪音迎面拍了一下脸。
“为什么咖啡馆会有这种东西啊?”
穿着性感兔女郎装的女招待微笑着说:“我们老板喜欢咖啡馆的逼格,但是不赚钱快要经营不起了,就加了一些维持生意的功能区。喝咖啡请往这边走,洗浴按摩打台球上二楼,兑换游戏币在那边自助柜员机,特殊服务最近查得严,暂时不提供,还请去洗头巷那边的分店咨询。”
荆小安笑了笑,“我看起来不像是个女的吗?”
兔女郎也笑了笑,“我们分店就是做牛郎生意的呀。”
她一拽韩玉梁,挤出一个干笑,“行了,我自带了,劳驾帮我找一个安静点的位子,我约了人。”
到最里面的角落坐下,她就很不满地抱怨,“赵英楠挺正经一个人,怎么约在这种地方啊。”
韩玉梁看着窗外路对面正匆匆走过来的熟悉面孔,笑道:“大概和你一样,都被招牌骗了吧。”
“肏!妈了个屄的又输光了!”一个大花臂汉子怒砸一拳面前的老虎机,起身出门,跟进来的赵英楠走了个擦肩。
虽然她穿着警署的制服,那家伙还是一个反手就往她屁股上捞去。
韩玉梁正要起身去帮忙,就看见那男人痛呼一声摔倒在地,滚到了便道上。
赵英楠摸了摸手上的指虎,转身插回口袋,不再多看一眼,快步走来。
看到韩玉梁,她露出一丝微笑,颇为郑重地停住步子,鞠了一躬,用略有些发哑的嗓音说:“好久不见。你怎么在这儿?”
“我是那个女记者雇佣的保镖。”他用拇指戳了戳荆小安的方向,“就是约你采访的那个。”
赵英楠环视了一圈店里的布局,果然露出了有些尴尬的表情,“我没想到这儿是这样……”
“没什么,玩通宵的人差不多都走了。还算安静,早点应付完她,回去上班吧。”
“嗯。”她点点头,健步如飞。
观察了一下她的动作,韩玉梁大感欣慰。当初在地下重伤程度仅次于刘佳佳,心理状态可能比刘佳佳还要危险的卧底女警,短短不到半年,就恢复成了英姿飒爽健康坚强的模样。
但相对的,他也忍不住想,如果这次在岛上他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没有因为排斥和厌恶放任木下菜菜子杀掉克瑞斯汀,耐着性子将游戏玩到更好的结局。恋爱学园中那些只是肉体被摧残、性癖被扭曲的女性受害者,是不是也能有恢复如初,重新开始正常人生的机会。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过去坐下,不再深思。
有些事情最好别想太多。否则,就会跟小铃儿一样,没回来前还好好的,一回到正常世界,就只能把自己放逐到密集的工作中,免得因为深思而后悔。
上次去看她的时候听她提起,最近在筹备一本新连载,不是耽美,而是灵异加悬疑,名字暂定为《孤岛上的镇魂歌》。按她描述的大纲,那显然就是她心里对“恋爱学园”设想的最好结局。
如果每本书都是一个平行世界投射在作者脑中的影子,那,希望这次大家可以在易霖铃的世界中都好好的活着。
韩玉梁有闲心在旁胡思乱想,是因为采访的内容实在没什么好注意的。
没有经过公共关系课的安排,荆小安的问题固然不需要顾虑太多,相对的,赵英楠对很多事也没有了回答的义务,一个随心所欲问,一个只选愿意说的答,五分钟下来就没出现什么有效信息,最高频次的答案是“请查询江鑫公共媒体的相关报道”。
口风之严,堪比当初江鑫警署公共关系课那个被无数话筒围着,只能擦汗什么都说不出来的中年胖子。
荆小安很是无奈,“我知道对于受害者来说,回忆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但你不觉得,现在的信息公开进度让人很不满意吗?L-Club在这近半年里遭受了什么调查,江鑫的责任人究竟是不是全都得到了处理,我觉得这些都需要关注,不只是我们几个记者的关注,而是更多人,更多视线的关注。关注才有压力,才能迫使他们应对。”
赵英楠笔直地坐着,嗓音依旧沙哑而舒缓,“我的痛苦已经过去了。我无意用它来唤起别人的关注。我还工作于警署,在我看来,一条有价值的证据,远比被‘案情内幕’这样的字眼吸引来的目光重要得多。我愿意配合你澄清一些不恰当的流言,比如那些对韩侦探所作所为的恶意揣测。至于其他的,对抓捕L-Club没有帮助的内容,你就不要再问了。”
荆小安的身段非常柔软,马上就顺水推舟,询问起了赵英楠卧底身份被识破的经过,将重点从地下世界的凄惨遭遇,跳跃到了相关警署可能有多少人同流合污。
涉及到罪责指认的问题,赵英楠的发言比之前更加严谨,除了已经被公开调查的那些前同事外,最后也只含蓄的提到了两个名字。
韩玉梁低下头,把那两个名字发给许婷,让她和叶春樱调查一下后,酌情决定要不要发给陆雪芊。
如果选在荆小安的报道出来后动手,还能伪装个畏罪自杀。挺好。
在一方极度言简意赅的情况下,采访的进度很快就推进到了收尾,荆小安不太满意,但也没招。她自己同样是个女人,知道有些伤疤不能乱碰乱揭,赵英楠既然已经委婉暗示过曾经的遭遇,她再怎么好奇,也必须克制住。
眼见着三三两两逃课的不良少年少女进入咖啡厅,有的去角落玩机子,有的上楼打台球,赵英楠拿起随身物品,准备告辞回警署上班。
她犹豫一下,看向韩玉梁,欲言又止。
他回望着她,笑道:“想说什么开口就是,咱们之间,还需要什么遮掩避讳么?”
赵英楠用鼻子叹息一样的出了口气,拿出手机,小声说:“方便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吗?”
韩玉梁一怔,“春樱和婷婷不是都跟你联系过么?”
她似乎有些退缩,唇角稍稍一扯,“对,那算了。”
“我就是好奇而已,因为你都不怎么跟我说话。呐,这是我的动讯码,你扫一下吧。不过别跟现实里一样老是不吭声啊,我不太擅长玩这种社交工具,时间一久忘了,保不准就把你清理了。”
赵英楠飞快扫了一下他的码,眸子转了转,将手机收起,跟他们告别。
他看了一眼新出现在联络人中的账号,头像是一只雪白的小狐狸犬,昵称是“楠子好好生活”,几乎没什么社交动态,也没隐藏,寥寥几条都是那只名叫“开心”的博美犬。
习惯性扫了一眼最早的动态信息,竟然只能追溯到三月份。
看来,她在网络世界,也和曾经的自己做了一个巨大的切割。
荆小安对拿到的素材不是太满意,戴着耳机反复挑选着听了几遍,很失望地摇摇头,收拾东西站起,“出发,咱们去找下一个。”
“这次你不需要开多快了吧?”韩玉梁马上表态,“你如果再赶时间,那就告诉我地点,我打车过去。”
她尴尬地撇撇嘴,“这次我会开慢点的。我都不知道你晕车这么厉害……”
“我也不知道有人能在正常的道路上把车开成那样。”
“至少我上路半年里事故率是零。其他的问题我慢慢开总会练熟的。”
两人说着话走到门口,韩玉梁的手机忽然响了,来电竟然是刚刚才通过Echat互换了联系方式的赵英楠。
他下意识看向对面的警署,举起手机,“喂,是忘拿什么东西了么?”
赵英楠的语速很快,“金义带着律师过来自首了,你要小心。”
说完,她马上挂掉了电话,听起来,那边似乎有人在叫她。
金义对叶之眼事务所的庇佑在警署中层以上并不算秘密,但有不少来自金义渠道的清道夫委托,一旦曝光,可是能让事务所在南城区……甚至是整个东亚邦都失去立足之地的程度。
没有任何法律会鼓励私刑,任何凭自己意志随意执行私刑的刽子手,都等同于罪犯。
这一点早在他们成立事务所的时候,沈幽就无数次强调过了。
不过金义昨晚刚把最后的女儿托付给事务所保护,他主动自首,应该是有其他考量。
警署这种地方的玩法,韩玉梁并不了解,也懒得参悟,把相关信息转告叶春樱,顺便抄送汪媚筠后,他就坐在副驾驶席上,继续自己的委托任务。
荆小安的驾驶技术大概是跟叶春樱有相反方向的天赋,即使开得慢,依然能高频率出现“随机变速”、“弯道急刹”、“转向灯不亮动雨刷”等阴间操作。
更糟糕的是,韩玉梁打算替她开,她还不答应。
而理由——那是她父亲的遗物,她自从考下驾照就再也不让别人开了。
于是等见到颜苗的时候,韩玉梁头晕脑胀胃口恶心,连寒暄的力气都没了,坐下就扶住头,道:“苗苗,给我弄杯水,冰的最好。我……有点晕车。”
“好,哥你等我,我这就去给你找!”颜苗摸了一下饮水机,转身就飞奔下楼,看来是打算去买冷饮。
荆小安过去接了杯水,端给他,皱眉说:“你体质真奇怪,那么壮竟然晕车。”
他喝了两口,看着辅导机构白天没什么人的空教室,问道:“你昨晚不是来过了么,怎么还来?”
“因为我单独来的效果不好。有你这个保镖给我狐假虎威一下,我兴许能问出更多。”
韩玉梁抬起眼盯着她,“荆小安,那个案子已经结了,后续调查和处理,应该和受害人们没什么关系了才对。”
她淡定地说:“后续的调查和处理能进行到什么地步,很多时候取决于受害者的呼吁是不是够响亮。”
“东亚邦各大公共媒体,都进行过跟踪报道了吧。我不觉得深挖受害者的悲惨记忆,有什么除了流量之外的好处。”
荆小安板起脸,很生气的样子,“我拿到记者证两年半,加入全视之眼一年整,我大大小小曝光过的所有事件,没有一个是为了我自己的流量。我所有的收入除去维生和调查成本,都捐给了和记者相关的几个基金会。”
她抬手放在胸前,一字一顿地说:“我爸在天上看着我,我要对得起他。”
按照叶春樱秘密调查的信息,荆小安的父亲荆明宇,是个殉职在荒野调查中的特派记者。有传言他的死亡,和当时在做的选题有关。但具体的选题信息,早已不可考证。
韩玉梁盯着她坚定清澈的眼神看了一会儿,笑道:“那看来,你是在查我咯。你应该很想知道,在那个地下的无耻游戏中,我是不是同样做过违法的事情,对么?”
荆小安从他的笑意中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过身去,就看到了手里拿着冰可乐,一脸怒容的颜苗。
================》》》第525章不翼而飞
“你绝对是故意的。”站在辅导机构的楼下,再次尝到被赶出来滋味的荆小安叉着腰,气冲冲地喊,“你太过分了,作为保镖,怎么可以影响雇主工作!我跟傅戎认识,就一定意味着我是来帮她查你的吗?我要的是真相,真相!真相没有立场没有倾向,真相是冷冰冰没有人情味儿的!你到底做了多少亏心事,要这么阻止我?”
“真相没有立场和倾向,但人有。”韩玉梁淡淡道,“你要那个真相,打算做什么呢?”
“视情况公诸于众。”她毫不犹豫回答,“我是记者,我捍卫的,是大家知道真相的权利。不管丑陋还是美好,邪恶还是正义,大家有权了解真相,然后,再去做属于自己的判断。连真相都不了解,那所有的言论、举动,都是无根之水,没有任何价值。”
“哪一个部分需要公开,哪一个部分不需要,标准是什么呢?你自己的个人判断?”
“不造成恶劣影响是基本前提。除此之外,就是全视之眼对成员的建议。很琐碎,你不是这一行的,没必要了解那么多。”
韩玉梁皱眉道:“你们就不会犯错么?”
“会。任何行业都有害群之马,任何从业者都有可能犯错。但这不是否定这个身份的理由。警察中有坏人,会犯错,医生中有坏人,会犯错,官员中有坏人,会犯错,你们做侦探的,也有坏人,会犯错。所以会犯错说明不了任何问题,所有个体的对错,最后都要回到个体的情况来讨论。”
她十分自信地说:“如果你去掉问题中的那个复数描述,单指我,那么,我可以顶天立地说一句,我从业以来的所有报道,从不曾扭曲事实,从不曾断章取义,从不曾恶意引导。我不畏惧任何人对我的道德拷问。”
韩玉梁微笑起来,道:“那,我有个问题,非常好奇,希望你能不回避,正面回答我。”
“你说。”
“你既然已经知道我就是报道中那个在地下搞定了所有问题的‘无名英雄’,在你好奇解知深的游戏中到底发生过什么的时候,你为什么一直不问我?”他像是蹲到了老鼠的猫,笑出了森白的牙,“是不是,因为你已经在心里对我做出过判断,不愿意相信我的一面之词呢?”
荆小安很坦诚地说:“我是不太相信你。因为我查过你。你可以随便找一个女人问一下,一个有两位数性伴侣,还可能和很多奇怪案件有关的男人,她敢不敢一上来就给予信任。大部分正常人光是知道你的风流行径,就足够把你鉴定成人渣了。我至少还来实地调查,打算亲眼看看你是什么样的人。”
“那你觉得的我是什么样的人?”
“施恩图报,连装了假肢的残疾女性都不放过的下流人渣。”她毫无停顿地说出这个评价,“你救了很多女人不假,但你也和其中绝大部分发生了性关系,我甚至觉得,你救人的目的就是为了满足色欲。”
她整理了一下领口,仍没发泄完被赶出来的怒气,“我觉得,假如我不认识傅戎,让你没有任何忌惮,我来正常委托你当保镖的话,你多半会在过程中用出各种手段,让我心甘情愿把身体当作报酬的一部分。对吧?”
韩玉梁沉默片刻,笑道:“真有意思。汪梅韵是个不错的侦探,她有人脉有本事。我们事务所还有很厉害的女助手,保护你在黑街采访任何地方都绰绰有余。可你,在对我如此反感的情况下,还坚持要让我跟着你跑来跑去。为什么?”
“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但你猜错了。我的目的不是你,而是L-Club。”荆小安微微昂头,“目前和L-Club有关的案件中,我追查到的最关键人物就是你。最早在华京那次惊天动地的曝光,我怀疑就是你一手操办的。我想知道更多关于L-Club的事情,当然只能设法接近你。”
“难怪你打着黑街专题报道的旗号,却一直对解知深的案子纠缠不休。”韩玉梁略一思忖,道,“那么,如果我能让你了解很多L-Club案件的真相,你满足好奇心后,是不是就可以走人了?”
“我要满足的,不是我个人的好奇心。”
“那些案件的证据资料,没有一个适合对公众发布。随便哪一部分,都会造成恶劣的影响。我空口无凭,怕你不信,才打算让你接触一下……你想知道的真相。顺便,也好让我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傅副督察请来的救兵。”
荆小安不解地问:“这和傅戎姐有什么关系?她才调来这边,L-Club的案件调查权限依然在汪媚筠督察的手中。”
“你不打算针对我的话。我满足你的好奇心后,你就可以走了。”
“我总要把黑街的专题做完吧。我工作很多,不可能一次只做一件哎。”
韩玉梁缓缓道:“那就等你随时能走,再找我要那些你想知道的真相吧。别再骚扰她们了。你想让她们提起的,是她们人生中最不愿意回忆的时光。”
“在这个信息高速发展的时代,你所谓的保护性化名没有意义。只要你深入报道,不出三天,就会有她们曾经的同学、朋友、同事识破她们的身份,她们就会成为好事之徒尽情用恶意羞辱的对象。你在网络上大小也算个红人,不懂这些么?”他拍了拍荆小安的肩,略略用力,让她身子一斜,沉声道,“那都是我险些没命才救出来的姑娘,你再打扰她们,就算你是傅戎的亲女儿,我一样饶不了你。”
“你威胁我?”她瞪圆眼睛,不敢相信地问。
“对。”他脚尖拍了拍,地面咔嚓一声裂开了蛛网一样的缝,“我就是在威胁你。对讨厌我的女人,我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必要。你可以猜猜,我这样的色魔,会在处理你之前做点什么。”
荆小安深深吸了口气,一副恨不得吐出龙息的模样。
“现在,你可以开始做你的黑街专题了么?”韩玉梁走向那辆破车,“黑街要变天了,你来做个记录人也不错。”
荆小安攥紧挎包的带子,看面颊的肌肉,似乎用力咬了咬牙,“听你的口气还有些遗憾似的。黑街这种地方,就不该存在。”
“对。”他开门上车,淡定答道,“很多东西用你的小脑袋瓜来判断都不该存在。可惜,不是你说句话,这里就能烟消云散消失不见。你既然要亲眼看看,就去看看。你承诺不骚扰苗苗、佳佳她们的话,我的保镖工作就照常继续。”
“我要是不承诺呢?”她一扭头,存心抬杠一样问。
“那我说不定会在某些不恰当的时机会出点小疏漏,你也说了,人都会犯错。因为我的错误导致你被卖去什么地方变成男人的奴隶肉便器,或者配型掏空器官的话……来年清明我会记得给你烧点纸表示歉意。”
“你……”荆小安拍了一下方向盘,深呼吸了好几次,才说,“那你能保证在我随时可以离开这里的时候,让我知道L-Club犯下的罪到底有多恶劣?”
“可以。但你不准带任何东西,只能用眼看,用你的心去记。在L-Club这个组织彻底完蛋之前,那些资料都是绝对机密。”
“好,成交。”她发动汽车,向着事务所的方向开去,“那今天的工作就到这儿吧。我要去做个新的日程计划。明天开始,我会把所有精力放在对黑街的暗访上。我期待着你能做个尽职的保镖。”
“你尽管放心。我做保镖的任务完成率,是100%。”
反正也没做过几次,保护过的人都活着,吹一把也没什么。
万一真出个疏忽把女记者坑了,以后再自夸,把数据修正成99%就是。又不上网吹,不怕较真的。
荆小安今天早早撤退,正符合韩玉梁的需求。
回到事务所,他就匆匆找来许婷,询问关于金义那边的消息。
这种大事总不好瞒着亲女儿,他们索性把金贤雅叫了过来,由许婷进行沟通。
那个沉默寡言的女人在听到父亲自首的消息后,神情总算有了比较明显的变化,但与其说是惊讶,不如说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许婷的眼睛有着和美丽不相上下的毒辣,当然不可能错过这么明显的问题。她考虑了一下,决定开门见山,“金贤雅,你好像对金义的自首,并不太意外。”
金贤雅缓缓点了点头,“有时候,监狱比外面安全。”
“所以你是为了父亲能暂时平安,松了口气?”
她迟疑了一下,轻声说:“不。我还……没有放松的余地。”她看向许婷,双手交握,“许特助,爸爸自首的消息一旦传出去,我就是黑街帮派用来钳制爸爸的最后手段。你们真的有信心,把我保护好吗?”
许婷观察着她,迅速回答:“情况特殊,如果你听从我们的安排,我们就能保障你的安全。我说得更直白些,这段时间,我不希望你离开事务所。工作那边你已经请了长假,如果你还有什么其他需要,今天,我跟老韩一起,陪你全部办妥。”
“我想去收拾一下行李。”金贤雅拿出手机,给许婷发送了一个地址定位,“常住的家被炸了,这儿还有一些我的日常用品。可以跟我去取一下吗?”
许婷看了一眼地址,输入到事务所服务器后台,鉴别一下没有什么明显问题后,说:“可以。这套房产不在金义名下,是你的?”
金贤雅摇摇头,声音变得很轻,“对,是我妈妈留给我的。那边只有些旧衣物,顺道,我还需要买些日用品。希望你们有时间。”
她的眉眼之间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哀愁,直到这时,韩玉梁才感觉看到了一个比较真实的她。
不如那层精致到更像面具的妆容美艳,但对他而言,反倒能提升不少吸引力。
刚从恋爱学园那种地方回来,他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儿傀儡型女人PTSD。
“我们有时间,能一次性处理完你所有的问题最好。”许婷站起来,把车钥匙拿上,“之后这里可以给你提供非常快的网络服务,充足的吃喝,和足够你享受多种娱乐活动的设备,我希望你不管多么喜欢外出,这段时间,请在这儿当个宅女。”
金贤雅又恢复了之前安静的模样,“我不爱出门。这就已经很好了。”
韩玉梁看了一眼车钥匙,搂住了许婷纤细结实的腰肢,诚心夸奖道:“婷婷,你车真是开得非常不错。”
许婷皱了皱眉,疑惑地瞥他一眼,钥匙在手上抛了一下,“你又想吃什么费事儿的菜了?先说好,凡是费事儿程度超过上次那个黄金旋风猪排卷的,统统免谈,我最近忙死了,叶姐回来之后再说。”
“不是找你要吃要喝呢……怎么你自从新买了写着‘动物饲养员’的围裙后,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
许婷扭头看了看金贤雅,挽住他的胳膊快步往前走去,拉开一段距离后,小声说:“金义对咱们一直都挺不错的,你稍微克制一点,别半夜爬人家女儿床上去。别的……我又不管你。”
韩玉梁哈哈大笑,“你对自己的车技就这么没信心啊,我诚心夸你一句,瞧你想哪儿去了。”
“我就是开得不如叶姐好啊。我明明比她开得多。你是不知道……我上次跟她逛商场,玩赛车游戏机竟然都输给她了。那店子两年前的最快纪录还是我玩出来的呢。”
“所以之前我没觉得你开得有多好。”他回想起荆小安那神鬼莫测的开车技术,揉了揉脑门,“今天坐了那个女记者的车,我现在都愿意称你为车神。”
“她是开卡丁车考的驾照吗?”
韩玉梁有点理解,为什么上次见到汪梅韵,她一直是一副气不顺的样子,完全没了此前在华京的游刃有余。
坐那种车过来,谁都会状态失常。
离开事务所之前,韩玉梁看了一眼健身房。
洛拉还在里面挥汗如雨,隔着落地窗都能看到她被养白的皮肤上浮现的闪亮汗光。
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在宣泄心中的烦闷,还是在拼命找回丢失的这段时间。
人经常会因为各种理由或自发或不得已的荒废一段时间。
放大到整个世界,其实也是一样。
一战、二战、三战、大劫难,像是挖走了一块块血肉的巨大疮疤,斩断了这个星球发展的线。
破坏性最强的,当然就是堪称灭顶之灾的大劫难。
拜它所赐,像新扈这样的卫星城市,很难找到一栋超过二十年历史的建筑。
那些和许婷差不多年纪,顶上还残留着预警设施的古旧公寓楼,就已经是这座城市最德高望重的长者。
金贤雅母亲留给她的遗产,就位于新扈西北角一处许婷大概要喊姐姐的单元楼中。
尽管经历了数次人口调剂,这个老旧的小区依然残留着大约三成左右的住户,楼下晒太阳的中年男人,有的身上还披着基地时期的警备员制服。
那大概是他们一生中最大的荣光,才会在彻底闲暇下来后,时时披在身上,唯恐被世界和自我遗忘。
这里是基地统治时期给前线据点保证特战队员后勤的战备区,大重建时期,分配到卫星城的治安警备员有不少都住在这儿。
那会儿,金义夫妻才刚有了第二个女儿不久,对生活充满了美好的期望。
而现在,形貌相似的那对儿母女,都已经不在人世。
许婷看着摆放在小香炉后面的照片,那位微笑的母亲,在相框中年轻得就像是金贤雅的姐姐。
韩玉梁过来从背后抱住她,柔声道:“感慨什么呢,觉得她命不好?”
她摇摇头,“我一家四口死了俩,和她一样。我可没整天耷拉着脸跟全世界都欠了我八百万一样。”
她对着金贤雅插的香双手合十,拜了拜,“零几年之前出生的孩子,孤儿可太多了。远的不说,就追你跑来新扈的这几个,哪个有爹妈?”
她轻轻叹了口气,“承受不住失去父母痛苦的孩子,大都已经被这个世界淘汰掉了。”
“我看春樱发的资料里,金贤雅在母亲因事故去世后,有过抑郁症的病史。”
许婷看得比他仔细,小声说:“嗯,后来妹妹需要她照顾,她才好转。在她离开新扈去外地工作之前,她其实算是家里的妈妈。和我姐一样,比我大不了多少,很多事就都要一肩挑,抑郁……生活根本不允许啊。”
韩玉梁沉吟道:“婷婷,你说……她在家里如此重要,为什么会突然跑去外地工作,只留下爸爸和刚上中学的妹妹呢?”
“叶姐也很好奇,但这个咱们查不出来。金贤雅又是个闷葫芦,我最不擅长跟这种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人沟通,问估计也问不出什么。再说……这是人家家里的私事,咱们做保镖的,没立场深挖。又不是记者。”
他笑道:“荆小安那种记者,估计也不稀罕挖别人家里长短的事儿。看来还得找专业狗仔才行。”
“省省吧。真要有狗仔来盯上你,第一个倒霉的就是铃铃。到时候来一篇《惊爆!知名Coser竟甘当男人情妇》,给她数个小三小四小五小六的,起码在她混的圈子里炸出一片屎。”
聊了两句,许婷进屋去帮金贤雅收拾行李。
而韩玉梁的手机,接到了赵英楠的电话。
“喂。”对这位值得敬佩的女警,他的口吻很努力地调整成了平淡而严肃的风格,“有什么事?”
“我在安全的地方,金署长的事情,应该找机会跟你说一下。”赵英楠的语速很快,还有些喘,看来为了保险,跑到了挺偏的角落,“你们暂时可以放心,金署长自首的内容和你们没有关系。他托我转告你们,请务必帮他保护好女儿。他这次自首,准备咬出黑街全部有头有脸的帮派。特安局的傅督察下午就会过来。事情,闹起来会很大。”
韩玉梁混迹在这儿也有两年多,对黑街的情况颇为了解,皱眉道:“金义手里拿的证据,想要直接咬死那些大哥,恐怕很难啊。”
“具体情况我就不知道了。傅督察将接手这个案子,警署的人她只会选择几个加入行动组,目前名单还没出来。如果有我,再联系。”
他犹豫一下,沉声道:“赵警官,给我们通风报信……我相信,其实有悖你的原则。我的确很希望有你的帮助,但我也不希望你为了报恩,就做出你并不喜欢的改变。”
赵英楠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并没有改变什么。韩玉梁,我接受艰苦的训练,做好牺牲一切的准备,为的那个信念,其实……不是你想的那么死板。我要保护无辜者,更要保护好人。”
“我可不算什么好人。”他摸了摸脸皮,不自在地回答。
“我了解过你们事务所,也了解过雪廊酒吧。我不喜欢在办公室看报告,我喜欢多出去走走,多接触一下当地的人。我有自己的判断标准。”她平静地说,“如果世界已经恢复正常,一切秩序都能如期运转,那么,我会劝你自首。”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而现在,我只担心你们这样的清道夫,还不够多。”
韩玉梁露出了微笑,“我知道了。谢谢你的转告,我会尽我所能保护好金贤雅。让金署长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尽情去帮特安局惩奸除恶。”
“嗯。哦……对了,金署长还让我提醒一下你们,注意查收Secmeet的邮件。具体内容没告诉我,那么,我回去上班了。再见。”
“再见。”
事务所为了专号专用,开设了001-999这种数量级的Secmeet账号,平常都由叶春樱打理。
她在上杉集团那边不方便频繁打开查看,许婷和韩玉梁也忙得没顾上,竟然错过了金义发送的一封邮件。
这套匿名系统使用移动基站传输信号安全性较低,最好是在卫星中转或者直接使用光缆的网络环境下开启。
韩玉梁不太习惯手机上的操作,只好叫出许婷,跟她一起到阳台上,设置好转接代理,通过事务所那边的服务器远程打开。
邮件的内容很简单,金义就给了一个地址,请他们帮忙到那里,从供奉的妻子相框后取出一个迷你存储卡,代他保管,等他的后续消息。
很巧,邮件上给的地址,正是他们此刻所在的旧宅。
“咱们运气真不错,正好在这儿,拿了就大功告成。”许婷高高兴兴走过去,趁着金贤雅还在收拾没出来,拜一拜说声对不起,就把相框拿到了手里。
但,她什么也没有找到。
“说好的存储卡呢?”
================》》》第526章正在发生的变化
“存储卡?什么样的存储卡?”
在这个屋子里少了重要的东西,唯一的嫌疑人,理所当然就是他们在下面停车的时候,先一步上来收拾东西的金贤雅。
她睁大眼睛,很迷茫地看着许婷,“我没听爸爸说过存储卡的事。没在本来的位置吗?要不要再找找看?”
“也许你爸老糊涂记错了……那你帮忙找一下吧。迷你存储卡几种型号我都认识,你看看供桌附近哪儿比较适合藏这么大的小片片儿。”许婷比划着大小,视线却一刻也没离开过金贤雅的表情。
韩玉梁也在观察。
他知道那张存储卡对金义很重要。可目前唯一有嫌疑抢先一步的是他最疼爱的亲女儿,不管怎么考虑,这事儿金贤雅也没有动机。
要说为了遗产,金贤雅现在是金义唯一的女儿,所有合法财产将来都是她的,非法财产……金义也不可能留给别人。
要说为了心中的正道之光打算大义灭亲,可算算年纪,金义在黑街打拼最凶的那几年,金贤雅都已经是大姑娘了,站出来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证,还用得着找别的证据?
就算当人证不好使需要拿到铁证来让亲爹死透,这地方产权都是金贤雅的,她什么时候不能拿到手,还需要专门等今天?
可疑云还是在心头缭绕不去。
因为其中有个最明显的疑点——为什么来这儿拿那样的一个东西,金义不提前交代给金贤雅?
请保镖来代劳,不管开门还是带路,不一样需要金贤雅出面么?根本起不到隐瞒的效果吧?
要是为了不连累女儿……那一开始就别把东西藏这儿不是最好?
金贤雅走到供桌前,拿下相框,轻轻抚摸着说:“妈妈的照片,我经常会擦拭清洁,如果里面藏了什么东西,早就该被我发现了。你们确定,那是我爸的要求吗?”
许婷和韩玉梁对望一眼,忽然意识到这里面还有一个可能性。
金义该不会在玩什么花样吧?
一时间想不出头绪,这种破旧的民居楼房谈不上有多少安全性,他俩商量几句,请金贤雅在旁看着,许婷将供桌里外上下全都搜查一遍,桌子的部件都挨个敲打过确定没有空心的暗格,便不再浪费时间,带着行李锁门离开。
金贤雅收拾的时间不短,但最后也没拿多少东西,一旅行箱的日常用品之外,就带了一张和妹妹的合影,放在一个做工精致的木制相框内。
韩玉梁想赶在傅戎还没正式接手案件的时候,跟金义见面问问存储卡的事。
但在车上等了几分钟,赵英楠的回复表示,他得有律师资格才行。
事务所的人脉拓展开来,不是找不到专业的律师。但此时带着律师去跟金义见面,无异于将自己放置在风口浪尖,不一定能得到答案,还要惹来傅戎的注意。
他深思良久,还是决定打消主意,安安分分当保镖,度过这段不平静的时期。
至于金义的请求,第一他不是委托人,第二有女儿做见证,不是他们不帮忙,是确实找不到,实在是爱莫能助。
大部分现代人的娱乐需求满足起来非常简单,一台配置优秀的手机,一根充电线,加上网速够快的wifi,就能让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溜走。
金贤雅不喜欢外出的说法看来并非迁就境况,她收拾好所住的客房后,就安安静静地扎根在里面,只有晚上洛拉邀请她做餐后健身的时候,换上运动装出来用了一会儿跑步机。
和事务所内的风平浪静相比,被称为黑街的南城区,正迎来一场狂猛的风暴。
午后金义从警署被带去特安局,不知道是不是傅戎的授意,消息被大张旗鼓地宣传在本地媒体上,甚至还有搞直播的网红跟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候在沿途,追着拍摄金义所坐的押运车。
当天傍晚,地下世界就多出了一堆机密高额悬赏在飞速流传。
雪廊和叶之眼虽说因为和金义的关系被排除在外,但叶春樱通过Conscience的渠道,还是轻松搜集到了部分悬赏的内容。
大约一小半是重金买凶准备强行直接干掉金义的。
剩下一大半,则是要活捉金贤雅,打算用以牵制金义的。
正常情况下,灭口当然是首选项。
但傅戎上任后这几个月,搞得黑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在她手底下灭口一个前警署署长,难度非同小可。
而且,以傅戎此前的行事风格,一旦有人失败落在特安局手里,绝对会成为她的筹码,拿来让金义出卖凶手背后的雇主。
最糟的是,之前特安局针对黑街许多帮派喽罗的操作,在此时显露出了另一层用意。傅戎利用罪案相关人士需要随时接受传唤的规定,锁死了几乎所有帮派大佬的离境许可。
大部分负责场子经营的中层管理,还要在所有案件办结之前定时到警署报道。
他们当然不至于没有偷偷溜走的渠道和方法。
但这种时候谁一旦心虚开了个跑路的头,他的组织,八成就要成为被拿来杀鸡儆猴的目标。
手下养着千百号人的大哥,怎么可能舍得。
当天深夜,事态进一步恶化。
一群持枪歹徒,冲击了位于北郊的特安局下属看管所。
奇怪的是,那场行动既不坚决,也没造成什么严重损失,只持续了不到十分钟,就迅速撤离,留下一片仿佛不要钱的弹坑,和被破坏得乱七八糟的监控。
岗哨的警卫,只听到好像有人在嚷嚷金义的名字。
理所当然,这种极其恶劣的行为,不管背后到底是谁主使,都足够成为特安局展开行动的绝好借口。
隔天早晨,韩玉梁作为司机开着荆小安那辆老破车离开事务所的时候,南城区的街道上,已经随处可见喷涂着“防卫队”标记的车辆在执行巡逻警戒任务。
在这个和平的世界,世联防卫军的下级只延伸到特政区防卫队为止,卫星城的等级,还不够资格派遣驻军。
但执行治安强化任务,新扈市行政长官有资格提出申请。
从一夜之间就有防卫队进驻的效率来看,傅戎对这一步绝对早有预谋。
不然,按照卫星城不受重视的行政效率,防卫队要来起码也得一周以后。
荆小安很不甘心地坐在副驾驶,抬起相机对着车窗外拍了几张。
这辆车对她有着很特殊的意义。
可对韩玉梁,只意味着头晕恶心反胃——如果不换司机的话。
于是早晨他俩新做了一笔交易,荆小安让出司机的位置,来交换未来开放探视的情况下,陪同金贤雅一起去看金义的资格。
韩玉梁本来以为,她和傅戎认识,应该能比较轻松得到关于金义的情报。可看她为了这个陪同探视资格不甘不愿地让出了司机位子,他有点搞不清楚,这个女记者到底是洁身自好不肯动用人情关系找特权,还是确实跟傅戎只是一次寻常合作关系,并没有特别亲密的私交。
不管怎样,他来开车,至少保障了自己的人身安全和生理健康,心情也好转不少。
而拍了几张防卫队的巡逻车后,荆小安也露出了笑容,摆弄着相机说:“这下,传闻中的黑街可要遇上大麻烦了。执法者动真格的咯。”
韩玉梁盯着前方的路况,似笑非笑道:“这在你作专题的计划之中么?”
她嗯了一声,颇认真地说:“在。不过没想到这么快。按照全视之眼的资料,这边是东华特政区知名的老大难问题之一。在这儿叱诧风云的黑帮大哥背后都有很深的水,一般人根本折腾不动他们。”
“所以我当初的专题计划,本来就准备了两个方向。一个是曝光,一个是记录。”她用镜头对准经过的巷口,把几个靠墙抽烟,对着远处巡逻车怒目而视的纹身青年迅速抓拍进来,“如果傅督察能顺利解决这个溃烂的疮疤,我就用自己的镜头和键盘,记录下黑街最后的遗容。好告诫后来那些享受良好治安的住户,这里曾是什么糟烂样子。”
“另一个方向呢?”韩玉梁好奇问道,“你打算曝光什么?”
“如果傅戎那样的督察都无法把这里弄干净,我就把我能调查到的真相都曝光出来,让大家看看,就在华京周边的卫星城里,还存在着怎样无法无天的一块地方。”荆小安的口吻非常坚决,透着一股热血青年的味道,“这是身为记者的神圣使命。”
他放慢车速,问道:“那么,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打算从哪儿的真相开始调查了么?”
“洗头巷。”她拿出手机定位好,放在仪表台上指路,“我在事务所不说,是怕你女朋友不高兴我带你去那种地方。”
韩玉梁回想起了初遇“黑天使”成瘾者时候的场面,淡淡道:“你多虑了。我第一次去洗头巷,就是跟我女朋友一起。”
荆小安皱起眉,“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能把正常女生洗脑成傻呼呼的古代女人?你有这么多个性伴侣,她不吵不闹就够离谱了,还带你去嫖妓?”
他才懒得解释那么多,讥诮道:“因为我性能力强,你这种雏儿不懂。”
他挺庆幸叶春樱这阵子不在事务所。
不然,荆小安万一当面对她说什么冒犯的话,那这委托不管有多大意义多少价值,他也不会再忍。
因为大劫难的影响,即使是在风气偏保守的东亚邦,色情业也已经在无数束缚下半遮半掩的合法化。最主要的理由是有研究员声称,过度压抑的欲望会导致怪物变异率提升。大重建之后顺利延续执行的主要原因,则是顽固的老年人数量大幅减少,也基本失去了对世界的影响力。
但和绝大多数行业一样,合法的路子,总不如犯法的来钱快。
黑街这种地方的红灯区,比起旧时代的花街柳巷好不到哪儿去,一样是个巨大的火坑。
只不过,在全马力开动的消费主义宣传机器影响下,逼良为娼的主力,已经从流氓地痞手上的鞭子,变成了琳琅满目诱人商品的价格标签。
韩玉梁对洗头巷的大部分女人,都同情不起来。
她们唯一值得夸奖的地方,大概就是凭她们的数量,有效降低了黑街帮派用非正当手段掳人来卖的概率。
所以,在洗头巷消耗了一天时光,最后没得到任何有价值东西的结果,并不出乎他的意料。
荆小安想要找的目标,是被限制人身自由,时刻身边有打手盯着,不卖淫就下场凄惨的可怜受害者。
那样的女人不能说完全没有。以前雪廊隔三差五会救几个,后来事务所偶尔也会接到情报去救几个。
这么救来救去,黑街被控制着的暗娼要么已经脱困,要么就被藏得连雪廊都找不到,荆小安一个外来的记者,凭什么找得着?
一天下来毫无收获,气得她上了车还在嘟囔:“一个个编故事都编得那么懒,不是爸爸重病就是妈妈绝症,好歹把屋里的奢侈品收一收啊!”
韩玉梁忍着笑开车,道:“不是也有诚实的么,告诉你就是觉得这样来钱快。这世道笑贫不笑娼,怪不得她们。”
荆小安拿出录音笔,删了几段侮辱智商的“故事”,皱眉说:“自甘堕落,还好意思理直气壮?有手有脚干什么不行?尊严和身体都拿来当商品,那还有什么不能出卖?”
“没人买的东西不能卖。”他故意抬杠道,“你不如想想,为什么现在女人比男人多出那么多,这行当还能做得红红火火。”
“我不是来做色情业专题的。”她瞪着车窗外衣着暴露在路边招揽嫖客的一个个妖娆女郎,“黄赌毒是不法分子最主要的业务,黑街这边没有‘毒’,我只能从‘黄’和‘赌’入手。”
韩玉梁淡淡道:“你能看到的,都是合法的。博彩牌照的申请对一般人来说难如登天,对有些人来说,就是几顿饭局的事。能在黑街开到现在还没有被砸烂的赌场,要么你找不到,要么根本不怕任何人找。”
下民地那边本来倒是有适合她的素材,黄和赌全都是彻底的违法操作。但陆雪芊、韩玉梁他们大闹过,还被突击检查过,如今就算不说销声匿迹,也明面上不怎么敢露出存在感。
而且,那边荆小安早早就跟汪梅韵一起去过。
作为自由记者,贫穷是她见得最多,也最无力的一个问题。
从原始社会出现部落的巫师和酋长起,人类中就始终有一部分比另一部分更尊贵,掌握更多资源,更多话语权。
怀抱理想的人、挣扎求生的人不知多少次试图改变这一切,但最后,大都只是在欲望的洪流中被同化。
根植在基因中的自私,才是俯瞰世界的真正君王。少数能忤逆它的人,并不能将这伟大感染给全部同胞。当大家都向它俯首称臣,享受它赐予的愉悦权柄,世界就将回到另一个也许有微妙不同的循环。
破旧的汽车经过下民地的时候,收音机里恰好开始了广播电台的时局分析节目。一位自称大和平主义者的社会学家,严厉地谴责了最近七人议会准备将世联权限进一步扩张的计划。
电台里的专家在为世界的未来激辩,而荆小安放下车窗,在看路边穿着破旧工装裤满头大汗大口吃包子的男人,在看一手抓着一个小孩满脸写满疲倦的女人,在看那些比她的车还要破旧的楼栋,那犹如光鲜皮肤上大块疥疮的地方。
她很想说这是黑街的存在所导致的。
但她知道不是。
“你是故意绕路下民地的吧。”看到踏雪侦探社的招牌时,荆小安扭头盯着韩玉梁,“正常回来不该走那条道。”
“你记得倒挺熟。”
“去过一遍的地方,我就能记住路线。”她拿出手机,“你不用把我往那边诱导,我来这儿后最先调查的地方,就是那儿。我有充足的资料来证明,下民地是黑街帮派底层打手的重要来源。那里的犯罪率,也是整个南城区最高的。这其中有多少警署不作为的问题,我就不做判断了。”
“不止下民地。”韩玉梁回想着沈幽以前闲聊时候说过的事儿,借花献佛,“周边工区和农区的年轻人,也是黑街各大势力的重要补充。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知道。”
“知道?”
“知道。”她笑了笑,“你以为我是整天在书桌前闷头写稿子只靠搜索引擎写报道的吗?那些人加入黑帮的原因,就和洗头巷那些女人躺在床上等客人的原因一样,只有一个字,钱。”
韩玉梁把车停稳,解开安全带,但没有开门,“那,你觉得傅戎能解决这个问题么?”
“不去做,就永远解决不了。黑街是城市免疫功能下降时期长出来的肿瘤,它吸收大量营养,危害整个机体的健康。而且,会像癌细胞一样扩散。这里只要还是现在的状况,肯来这里发展投资的,就不会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企业,那么,这里的年轻人就依然不会有钱,还是只能男的去当打手,女的去站街拉客,养活寄生在他们身上的怪物。”
“那你觉得该怎么做?”
荆小安拿起包,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一面盾牌,“我是记者,我的职责是让大家看到真相,看到现状。解决问题,是另一些人的职责。五官都有明确的分工,你不会尝试用眼睛吃饭,对不对?”
她开门下车,指着驾驶席说:“咱们到了,赶快从我爸的位子上下来。防卫队都到了,既然咱们俩互相看不顺眼,干脆你把答应我的真相让我看了,咱们结算完,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还彼此一个清静,好吗?”
韩玉梁关上车门,正在思索要不要就此丢开这个麻烦,余光瞥到另一边的小道,忽然钻出来了一辆速度很快的摩托。
后座上的人,只瞄了一眼荆小安的侧脸,就迅速从怀中摸出了一把手枪。
呼……他吁了口气,一个箭步冲过去,脚尖一点,撬起一块地砖,发力踢去同时,把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的女记者猛地拽到了身后。
地砖打中前轮,摩托轰鸣着倒在路中间,没有装消音器的枪对着天空打出刺耳的声音,不算太清静的街道上,顿时回荡着此起彼伏的惊声尖叫。
“去屋里面。报警。”韩玉梁沉声叮嘱,飞纵过去一拳一个隔着头盔把人打昏,看远处有一辆卡车忽然加速疾驰而来,毫不犹豫把两个骑手从摩托车附近抓起,发力拖走。
卡车碾过地上的摩托,扬起一片尘土,飞速驶离。
才退到门口的荆小安脸色苍白,但仍及时抬起相机,连着拍了好几张。她的手很用力,却依旧很稳。
附近的防卫队巡逻车先一步赶到,将两个袭击者带走。作为当事人,荆小安也必须跟去警署,留下证言和笔录。
她还算淡定,看样不是第一次遇到生命危险。
本来在休假的汪梅韵就因为听到枪声出来看了一眼,也被带去了警署,路上很明显能感受到,她在后悔让荆小安过来跟她同住。
韩玉梁跟着她们一起坐上警车,隔着窗户看向外面已经被警戒线圈起来的现场,暗想,黑街的确和以前不一样了。
但,当黑色被白色清除殆尽之后,灰色,是不是就将成为他们眼中新的黑色?
到时候,他们该如何自处?
他觉得自己的担忧隐隐有哪儿不对劲儿,可一时间想不出头绪。
等晚上忙完回家,在性爱的美妙余韵中跟许婷谈起今天的事儿时,他踌躇再三,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没想到,她笑着一骨碌坐起来,拍了拍他还染着她滴落汗珠的胸膛,“老韩,你这是忽然钻到什么牛角尖儿里去啦?先不说黑色到底能不能被清除干净的问题,咱们来当灰色的清道夫,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因为有些黑色没人处理吗?”
“如果真的有一天,所有黑色都会被及时清除,世界白得发光,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杂质,那咱们作为清道夫失业下岗,也没什么关系啊。到时候,咱们就靠手头的积蓄找个地方搬家,做正经侦探,每天给人找找猫找找狗,寻寻人当当保镖,过一过悠闲的生活。”
韩玉梁并不那么乐观,缓缓道:“要是他们来抓咱们呢?”
她低头亲了他一口,“跑呗。咱是灰的,又不是傻白甜。你放心,真要有那一天,别人怎么样我不知道,我跟叶姐,绝对跟你亡命天涯,跑哪儿……你都别想甩掉。”
================》》》第527章从江湖到池子
荆小安需要协助警署调查,在案件水落石出之前,她的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走访计划自然不得不宣告暂停。
汪梅韵收到老熟人的紧急召唤,赔了女记者一笔补偿金,解约连夜走人。
荆小安搬去北城区特安局附近的酒店暂住,韩玉梁这边,又得到了一段无所事事的假期。
他本来想趁这个机会去华京转转,和叶春樱在上杉集团那边小别重逢一把,安慰安慰她在摄像头对面快要藏不住的相思之苦。
但警署那边将他列为荆小安袭击案件的重要人证,要求他短期内随时等候传唤,配合调查,无故不得离开新扈。
而去探望叶春樱这个理由,显然不适合报备给此时的南城区警署。
自由惯了的韩玉梁,忽然觉得有条细细长长无形无色的链子,正在尝试套上他的脖颈。
这让他有些气闷,经过许婷美食加美色的细心抚慰,又去任清玉住处过了一夜,弄得她人跟手机一样没了电,才算是好转七分。
易霖铃的身份资料远不如韩玉梁和任清玉这么禁得住查,从赶稿地狱中脱身没多久,她就动身前往华京大学义务培训学院那边,准备把可能的漏洞尽量堵死。她还打算顺便往熟悉的印刷店跑一趟,为六月即将到来的动漫夏日祭做准备。
她说动了任清玉和她一起去cos龙卷吹雪姐妹,但知道最近家里事儿多,暂时还没跟韩玉梁提邀请,出发前在工作室与他的那次幽会,就只是酣畅淋漓地做了几次爱,生理上解了解压。
周日午后,韩玉梁在事务所楼顶的露台晒太阳。
许婷本来在旁边的游泳池美人鱼一样撩他,结果他才斗志昂扬准备跳下去做点饭后运动消食,查账的就打电话通知负责人下去。
只剩下他一个人在遮阳伞下躺着,泳裤撑起个高高的帐篷。
他拍了拍鼓鼓囊囊的小兄弟,运功压下那股蠢蠢欲动的热血,摘下墨镜,活动一下,纵身跳入水中,长吸口气,鱼雷般在池底钻了两个来回。
水从四面八方包围着身体,就像最近黑街的变化,令他逐渐感到窒息。
他上去换了口气,这次运上内功,一个千斤坠扎了下去。
在水底盘膝而坐,他认真思索着这种不适感究竟是因何而来。
不是新居的原因。叶春樱很聪明地把他们三个的主卧保持了原来那个家的布局,许婷的收纳让他连找内裤都不用记新位置,而且重要的并不是房子,而是人。
也不是叶春樱不在的原因。他很爱叶春樱不假,但本质上仍是个风流花心的大色魔,不会对一个女人依赖到那种程度。仔细分析的话,如果她在,他多半需要更久才能注意到自己的别扭。
他闭上眼,在水下舒展开四肢,仰躺,漂浮,继续剖析。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纯粹的放空脑海,不为修练真气,只是为了找到心中不安的种子。
应该和恋爱学园和克瑞斯汀无关。那座沉没的岛的确给他和易霖铃带来了不可磨灭也很难完全逆转的影响,但回来后他们两个都用自己的方式进行了消解和治疗。刘佳佳的适时出现,恰好填补了叶春樱不在的空缺。她身份和经历的特殊性,成功抛出一根绳索,把悬在半空犹疑不定的他拽了上去。
一直追溯到初来乍到的那段时间,他才渐渐明白过来,这种不适感究竟来自何处。
归根结底,他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用这边一个颇有时代感的老电视剧的名字来形容,那应该是《他来自江湖》。
而他心甘情愿不再过浪子生活,留在叶春樱身边,除了和她的感情驱动之外,另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黑街这个地方有江湖气。
他乐意去当清道夫,也是因为,需要做的事,让他更像一个江湖人。
诚然,经历了近三年的都市生活,他已经学会了上网,能熟练使用智能手机,体验过许多这个世界的普通人大都没见过的黑科技,只要不主动暴露破绽,几乎没人能感觉到,他来自另一个与此平行的时空。
但他的运动装、西装、防弹衣……等行头中,包裹的仍是个出自武林的采花贼。
黑街是他能找到的,最接近他舒适区的地方。
而如今,这里很可能要被彻底改变了。
他知道傅戎、荆小安他们是正确的,正义的,正常的。
所以他无法开口说,自己不想让黑街改变。
这,也是他感到气闷烦心的另一个原因。
世界总会越变越好,身边那些眼神清澈的姑娘,大都怀抱着如此的期待,在努力生活,努力工作。
也许,为了她们,学会适应新的环境,算是值得吧。
韩玉梁在心里叹了口气,准备上岸,擦擦身子去慕晗佳饮坐坐。那边如果生意不是太忙,就给小花浇浇水,换点好心情。
这时,他听到了扑通一声,有人跳进了池子里。
他睁开眼,就看到池水中,一个穿着短袖衬衫西装裤的女人正快速游近。
是荆小安。
她的水性还算不错,可看到他睁开眼睛,像是被吓了一跳,张大嘴巴冒出一大片气泡,直勾勾瞪着他,手脚都不会用了。
哦,这女人误会自己溺水了……韩玉梁恍然大悟,双手在池底发力一按,冲到她身边把她胳膊一拉,蹬地往上冲起,哗啦一下将她拽出了水面。
荆小安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湿淋淋的发髻都有点乱,气喘吁吁地喊:“你、你是什么怪物啊?你憋气都快五分钟了!我还以为你摔进池子晕过去要淹死了呢!”
玄门内功龟息的本领是基本操作,无非是本事有高低,闭气的时间长短不一。他要是运功将心跳放缓,潜到水下破个世界纪录轻轻松松。
不过这种事不适合告诉记者,他只是笑道:“我练过,是专业的。倒是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找你……道谢。顺便谈谈后续的打算。许特助说你在楼顶晒太阳叫我直接上来,我一来就看到你在水下漂着。我以为你在里面泡澡呢……哪知道等来等去你都不动,我越算时间越害怕,心一慌,就脱了外套鞋子下水了。”她喘着气说完,拨开他的胳膊,有些恼火地往池边游去,“算我傻。一会儿借一下你们这儿的烘干机。”
荆小安爬上池边,从腰带中抽出衬衫下摆,用力拧干。
韩玉梁双臂搭着,抬眼打量。
他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从美色至上的真淫贼,变成了一个更受主观情感影响的风流客。
有她这冒冒失失的一跳,此刻水淋淋的模样,看着顿时比先前诱人了很多。
她的衣服是浅色系夏装,一旦湿透,与其说狼狈,不如说变得性感。
素色的内衣都透出了轮廓,布料贴合着肌肤,皱巴巴大致勾勒出曲线的走向。
荆小安的胸部并不大,但腰身很细,结合下方肉感的大腿……原来简练利落的职业套装中,藏着的是起伏颇大的曲线。
可惜,韩玉梁知道,眼前这个女人不是那种按在游泳池边捂住嘴挑逗到湿透就能插进去快活的类型。而他,也不再是那个来了兴致就会不管不顾那么做的淫魔。
他双手一撑上到池边,“走吧,别费劲拧了,我给你弄干。”
“去哪儿?”荆小安很警惕地双手环胸,显然知道自己的模样在男人眼中是什么评价,“你、你还是去把许特助叫来吧,你替她应付那些查账的不行吗?”
“不行。我早被女朋友养成废物了,除了侦探业务,别的事儿我一概不管,也不会。烘干机我都不会用,也不知道在哪儿。”
“怎么还有你这样的男人啊……”荆小安气冲冲说,“那……你怎么给我弄干?”
他忽然出手抓住她的衣袖,掌力一吐,先将手腕那边蒸干一片,道:“我有超能力。”
“我当然知道你有超能力。你以为我什么都没准备就来新扈了吗……不是,你这个还能这样用的?”她眼睛瞪圆,“适格者的强化能力……不是很消耗精神的吗?”
他从来都不介意这种误会,反正对不了解内情的人,强化适格者是拯救世界的英雄,各种文艺作品中歌功颂德的主角,对了解内情的人,则是需要忌惮提防的危险个体,不管怎样,都不会惹来轻举妄动,算是半个免死金牌。
“我很强,这点儿消耗,无关紧要。那边有临时淋浴间,你进去把衣服递出来,免得我还要去给你找合身的替换。”
她身材和许婷比腿短,和叶春樱比个儿高,而且,韩玉梁不愿意把家中女眷的衣服给她上身。
荆小安迟疑一下,快步走进淋浴间,跟着在里面大叫:“为什么门上没有锁?”
他笑道:“为什么要有锁?有资格在这儿淋浴的,都不需要锁门。”
“那、那我怎么脱衣服?”
“你就是当着我面脱,也不会有什么事儿。你刚才的模样比裸体好不了多少,我要想出手,你已经躺在那边的椅子上张开腿叫床了。”
“你……”荆小安抬起胳膊指着他,手都有点哆嗦。
韩玉梁笑道:“别指我了,乳沟都能看见了。”
她又赶忙收回去,砰的一下关上了门。
这儿就是个简易冲澡的地方,直接往里走一拐就是暖风间,算是为了照顾许婷喜欢游泳而尽可能考虑周到的布局。
甚至还顾及韩玉梁的特点而加了不少专用设计,就顶楼这个小游泳池,不算水里不算站着,周围都能找到至少五个可以舒舒服服做一次爱的地方。
冬天用的那个室内游泳池也情况类似,不过设计上更符合叶春樱的审美。
而考虑到他这个老色胚需求的情况下,简单的临时淋浴间,都藏着叶春樱那略有点闷骚的小心思。
比如,只要花洒开启,门扇就会从完全不透光的材质,迅速渐变成透明,并且清晰度还会缓缓上升。
理论上可能在这儿冲澡的女人都不会介意这个增加情趣的设计。
无奈,荆小安是个很凑巧的意外。
她把衣服从门缝递出去,确定韩玉梁没有趁机冲进来的时候,还小小松了口气,抬头确认进光的窗子那边没有冒出眼睛,才脱下胸罩挂在一边,脱下内裤狠狠拧了几下,看旁边有浴巾,就走到花洒下,准备冲掉一身狼狈。
捧着她衣裤在那儿运功除湿的韩玉梁其实也是初次见到这个设计——刚才许婷急着下楼,穿着泳装擦了擦身子就套上衣服走了。
这门扇的材质并不是渐变成单向透明,但面对花洒的站位,就恰好背对着门。
虽然能预料到之后会发生什么,韩玉梁还是笑眯眯一边烘干衣裤,一边欣赏起来。
荆小安总是坐得笔直,腰背看起来挺美,抬手拆散头发时候微微低头,肩胛骨也呈现出漂亮的形状。
大概是经常需要出镜的缘故,她的身材管理还算不错,没有久坐女性最容易出现的小扁臀,屁股虽然不大,轮廓紧凑上提,算是个迷你版的桃尻。
总坐着的代价体现在了大腿上,但那里多肉对经验丰富的男人来说绝对不是坏事,捏股不见骨,身子撞上去才带劲。
屁股蛋下沿、臀沟和大腿夹缝构成的曲线十字中,隐约可以看到黑色的毛尖,看长度,应该是没有修剪过的原生态。
顺着双腿流下的水中间,是从毛发上滴滴答答落下去的一串。
他慢条斯理欣赏到小腿那边的时候,荆小安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儿,淋浴间怎么比刚才亮了好多。她又没开灯。
然后,她转过身,视线穿过已经彻底变成透明的门板,和笑吟吟的韩玉梁对上。
出乎意料的是,荆小安没有放声尖叫。
她迅速关掉花洒,扯下浴巾包住身体,瞪大眼睛怒视着他,急促地,很用力的呼吸。
跟着,她抬手捂住嘴巴,转过身,不再看外面。
不一会儿,门恢复成了原样。
韩玉梁敲了敲,道:“已经干了,你确定不需要我帮你烘一下内衣么,很快就好。”
荆小安的话声还残留着一点鼻音,“我买你们家一套内衣不行吗?罩杯不合适的话,我只买内裤也可以。”
他拉开门缝,把衣裤递了进去,“你先摸摸效果,再考虑一下要不要买我家的内衣裤。我先声明,我女朋友的内衣款式,我猜你不会好意思穿。”
“你们……整天就在想这种下流的事情吗?”她的嗓音都在发颤。
“对啊,因为我就是这么下流的人渣。”他淡定道,“你考虑好了么?我是看在你刚才为了救我跳池子的份上,才舍得大耗精神给你当人肉烘干机,你不领情,那就算了。这门没锁,你刚才全裸,咱们之间的力量差距很明显,你好好想想,内衣让我碰一下是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里面安静了一会儿,跟着,门打开了,用两条浴巾把脖子以下脚踝以上全都围住的荆小安,满脸不情愿地递来内裤、胸罩和船袜。
知道女人对内衣的清洁程度十分在意,他先把袜子搭在手臂上,跟着胸罩缠绕在左手,右掌一抓,将小内裤攥紧在掌心。
荆小安晃了一下,看着他攥住内裤的手,脸上浮现出羞愤的红晕。
一拿到干爽的内衣裤,她就转身冲进门内。
他刚把袜子也弄干,她就穿戴整齐走了出来。
她赤着脚走到游泳池边,坐下穿上鞋袜,拿起主要用来防晒的外套,检查了一下包和手机,绷着脸说:“我原本是来道谢的,现在觉得,没那个必要了。”
“我一个施恩图报的人渣,救你也是为了馋身子,你不用谢。”
她讨了个没趣,别开脸,说:“我想了想,你是我雇佣的保镖,救我是你职责所在。我的确不用来谢。”
“对。所以你本不必来。”韩玉梁坐在池边把脚跑进清凉的水中,懒洋洋道,“你来,无非是你自己觉得过意不去。你会觉得过意不去,说明你并不认为自己会被枪击,甚至,你就不觉得自己会遇到什么危险。你找我当保镖,其实是别有目的。”
“你推理小说看太多了。”她还是绷着脸,语速加快,“我想来谢谢你,的确是因为这件事超出了我的预期。我回去后想了很久,我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要来杀我。我根本就连那些黑帮的门都还没摸清朝哪儿开呢。这就来杀人灭口,他们是不是无法无天习惯了啊?”
“你和傅戎的关系,不算特别难查到。”
她不悦地说:“但我们只是认识而已,我来黑街和傅督察没有任何关系。我更关注L-Club的事儿,我是为了查那些变态才来的。我听汪梅韵说了,傅督察对你们事务所做了一些不太友好的行为,我知道你们可能误会我想帮她对你们做什么。可我真没有啊。”
韩玉梁淡淡道:“这话,得黑街的大哥们相信才行。在我看来,一个和傅戎有私交的漂亮女记者忽然吵着嚷着要找我当保镖,我很难不怀疑有什么猫腻。在那些大哥看来,一个给傅戎做过系列报道的女记者跑来黑街四处打探东西,再加上金义忽然自首,引爆了炸药桶,你以为……那些混黑道的会像我一样怜香惜玉么?”
看荆小安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笑了笑,道:“你要想继续搜集黑街的情况,就做好再遇到那种袭击的心理准备。按安保协议,你最好再多准备点资金来付尾款。不过……你要是舍得打退堂鼓,我的承诺依然有效,我会让你看看被我们隐瞒的真相,然后送你平安离开。”
荆小安把湿漉漉的头发盘缠起来,别好,挎包的带子拉上肩膀,“我还有笔存着买房的钱,你只管放心,协议中的奖金,我一分也不会少你的。”
“你倒是够执着的。”
她抿了抿唇,“连这点坚持都没有,做不了好记者。”
韩玉梁稍稍有些佩服,笑道:“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做侦探的,本职工作……其实也是调查。你都肯花那么多钱雇我当保镖了,你想查黑街的什么东西,加点钱雇我去查,不是更安全?”
“我不相信你。”她很直白地说,“连淋浴间都要装上透明门的色狼,提供的二手信息,我怎么敢用?”
韩玉梁正想讽刺她几句,椅子那边放着的手机响了。
他过去看了一眼,接听,“喂,佳佳。什么事儿?”
刘佳佳欢快的话语音符一样滑进他的耳朵,“哥,苗苗今天下午休息,来这儿看我了。她说上次见你都没说成什么话,正好你最近不是没什么事吗,你要不要来喝点东西?我新学会的草莓沙冰,想让你尝尝呢。”
“好,我一会儿就到。”
韩玉梁厌恶来查帐的人那种高高在上的模样。
为免出拳揍烂那几张人模狗样的脸,他寻思去慕晗佳饮坐会儿是个好主意。以他和颜苗、刘佳佳的关系,顺便做会儿,就更好了。
黑暗的地下逃生之前的最后时光,他仅有的娱乐就是跟颜苗赤裸纠缠在一起疯狂的泄欲。她的身体看起来有三分青涩,透着一股未熟的学生气。但从破瓜之后,她就像是被拧坏了开关的水龙头,奔涌出令人惊讶的淫欲。如同,那个矜持稳重的姐姐所克制抛弃的,都被她这个妹妹全盘接收了一样。
身边的旧人大都已经进入了情感与身体的双重稳定期,贪如任清玉,色似小铃儿,也不过是要的时候格外激烈,满足之后,就能快快乐乐过自己的生活好一阵子。
所以知道颜苗也来了新扈后,他还挺怀念这个没有成熟到懂得掩饰欲望的小淫娃。
他运功一震,弄干了身上的水,走向屋门,“我要去对面喝点儿饮料,你没别的事儿,就请回吧。”
荆小安的脸上又浮现出那种鲜明的厌恶。
她用力擦着还没干透的头发,一边跟着他往外走,一边克制着怒气说:“你知不知道,性剥削是一种很无耻的行为。”
“我不知道,什么叫性剥削?”
“就是你这样利用恩情,将处于弱势的女孩子固定在身边,随心所欲玩弄她们的行为。”荆小安的语调拔尖了少许,似乎每到这种议题上,她的情绪就格外激动,难以自控,“是,你的行为……比起用权力和地位强迫女人服从要好些,可对情感的操纵,性质上其实更恶劣。”
韩玉梁扭过头,颇为好奇地看着她,道:“为什么在你心里,女人就好像不能自发找我追逐性爱的快乐似的。被恩情勒索被感情勒索被权势勒索,让我差点以为,我的小兄弟周围长着刺。”
如果只有刘佳佳的例子,他还一时间想不出怎么反驳。
而颜苗恰好在。
他看着店门口已经挂出来的“暂停营业”,笑了笑,道:“干脆你也进来喝一杯吧,打听一下,我是怎么情感操纵,对两个小姑娘进行性剥削的。”
================》》》第528章草莓沙冰与柚子茶
如果不是进店后第一时间把包和采访设备都存在柜台后并诚恳表态道歉一气呵成,荆小安毫不怀疑自己会被两个女人联手扔出去。
简直,就像被韩玉梁洗脑了一样。
她皱眉在心里做出判断,自己接了一杯纯净水,坐在他们三个隔壁的另一张桌子上,小小的回避了一下那股嫌她碍眼的气氛。
韩玉梁适当调停了几句。
难度确实不大,他就稍微加工加工,把荆小安误会他落水,不假思索跳进泳池的事实简单描述一番,刘佳佳的脸色就缓和了许多,扶桌起身去吧台后,给荆小安调了一杯命名为莫吉托的柠檬水。
“谢谢。”她点头致意,用吸管拨弄着杯子里的冰块,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烦躁。
她几乎能预感到话题开始之后自己的窘境。
就像邪教信徒不可能允许他人污蔑他们的教主,性剥削的指责只要提出,她就会成为这小小的奶茶店里唯一的异教徒。
她没有相关的经验,但有丰富的阅历。她可以轻而易举地感觉到,那个叫颜苗的小姑娘混身上下都散发着对韩玉梁的渴望,眼神甚至让她想起了一些发情期会格外暴躁的小动物。
相比起来,刘佳佳的倾慕则正常得多,更符合荆小安关于恋爱脑发作或是被情感操纵的了解。
韩玉梁慵懒地喝了一大口特调的草莓沙冰,甜味几乎覆盖了所有的味蕾,但不腻,不知道加了什么,能在草莓酱的味道之后回荡起清爽的味道。
这美好的午后,把太多时间用在固执的女记者身上实属浪费,他瞄了一眼颜苗已经像是抹了胭脂一样的面颊,转入正题,“我之前已经跟荆小安说过了,她对咱们在‘游戏’中的经历,不再好奇,也不再进行报道。这其中的真相,我会在我认为合适的时机让她了解,再去决定要不要发布。你们不需要再回想那时侯的记忆。”
刘佳佳把颜苗面前的柚子茶续杯,微笑着坐下,把裙摆抚平在那双逼真的腿上,“哥,你也把我们想得太脆弱了。我们生她气又不是因为揭伤疤。听说她要做这个专题的时候,我还挺高兴的呢。L-Club那群人太可恨了,就该都给他们曝光了。”
颜苗轻轻拍了她胳膊一下,小声说:“那里头的事儿,没法直接写出来啊。写出来全是少儿不宜的内容。”
任何公开媒体的报道对“游戏”内容的描述都是简单带过,所以在不少人心目中,解知深所做的不过是搞了一个大淫窝,和组织妓女的鸡头没有本质不同。
L-Club被曝光的几次,其实都存在这个问题。不仅有来自主办者权势的隐形压力,也有顾虑到社会影响而不得不隐瞒大多数细节的无奈。
“我不写出来。”荆小安非常明智地放低姿态,在此刻加入到话题中,“我现在就只是单纯地想了解一下当初的经过,也想知道,你们到底为什么……对韩玉梁会如此信赖。”
韩玉梁笑道:“我没什么邀功的兴趣,但被人怀疑救你们是为了满足色欲,为了多两个可以随时玩弄的性奴隶,多少还是有些不愉快。”
荆小安急忙赶在两个女生端起杯子泼过来之前快速澄清:“我没有这么怀疑。我承认,因为职场上曾经遇到的一些不好的事情,让我对好色的男人有发自内心的排斥感,会让我……过于激动容易口不择言,但请相信那只是我在特定情况下,才会出现的应激行为,不是我的真心话。”
对好色男人应激,那看来多半是遭遇过职场性骚扰之类的问题。
颜苗看了一眼嘴角已经绷紧的刘佳佳,眨了眨眼,说:“我不知道她们是因为什么,我反正是觉得,和哥做那事儿……特别舒服。要是按你那么算,在地下的时候,应该说是我们把哥当成性……嗯……反正那会儿大家一起用,轮流用,都特别满足。”
荆小安起初还在跟着微微点头,听到最后一愣,瞪圆了眼睛,“你……说什么?”
颜苗是那种很奇特的性格,不知道是不是被姐姐保护得太好,又经历过那样的一场“游戏”,她在羞耻心这方面,显得比较缺乏。
“算了,上次你提问时侯咄咄逼人的,我也不爱跟你讲。这次你别开口,我呢,以我的视角,把事情从头到尾原原本本都跟你说一遍。你不准录音,也不准发表出来。不然……我没什么好办法对付你,顶多骂你两句吃人血馒头。”
荆小安立刻挺直脊背,认真地说:“我绝对不会。”
颜苗的经历韩玉梁比她自己都更了解,没什么兴趣重复记忆,拿过草莓沙冰,慢悠悠品尝起来。
刘佳佳还是不喜欢荆小安,几乎没怎么开口,只在涉及一些颜苗不知道的细节时,作为另一种受害者进行了少许补充。
颜苗故意没有跳过任何少儿不宜的情节,还给自己的初夜加上了严重的美化滤镜,并对之后每一次销魂的享受大加赞扬,大有一股“这么好的事儿姐妹不一起来试试吗”的味道。
刘佳佳听得面红耳赤,端起柚子茶低头啜,额头都冒了汗。
荆小安看上去到是挺淡定,不过眼神闪烁,看着不太对劲,也不知道被哪个部分动摇了什么观念。
“……到最后,还在跟哥做爱的只剩下我了。我那会儿其实已经觉得没救了,不会有人来管我们了,我要抓紧人生最后的时光,尽情享受那种快感。如果能那样跟他赤裸裸抱在一起死掉,感觉也没什么好遗憾的。我就是靠那个‘支柱’在可能死掉的地下废墟坚持下来,没有疯也没有什么精神问题。和我一样的女人很多,我们都很感激他。所以你猜错了,我们不是因为感激他才跟他做爱,用身体来为他服务。是因为他用身体服务了我们,跟我们做爱,帮我们度过了那段最难熬的时光,我们才格外感激他。”
颜苗喝了一大口柚子茶,清清嗓子,似乎对刚才用的那个双关十分得意,“韩玉梁大哥是我们肉体和精神上的支柱,任何对他的褒奖都不过分,如果你要质疑他在这件事上的用心,我们最后得救的所有女人都不会放过你。”
刘佳佳慢条斯理地补充说:“荆记者,你现在看到的我,装上了假腿,可以自如行走,穿了好看的裙子,打扮成了正常女孩的样子,你觉得男人救我肯定别有所图。可我当初被压在下面,疼得要死掉,哭着喊着希望有人来把我救出去的时候,你觉得我是现在的样子吗?”
“我的腿被压得稀烂,哥用超能力帮我止疼,强行做了截肢。我发高烧昏了醒醒了昏,是哥用超能力给我续命,耐心帮我……擦洗身体,还帮我上厕所,活动肌肉免得萎缩。”她用力拍打着义肢膝盖之上的部分,语调渐渐激动起来,“我的腿是从这儿没的,从这儿!掀开被子看,我下面短了一半!为了色欲施恩图报……亏你想得出来!”
她擦了一把泪,盯着荆小安的脸说:“我在那下面跟哥唯一的越界关系,还是我听她们……都舒服解压,心里也想但不敢说,哥问我要不要,我才……请他帮我用手舒服了一下。”
“我那会儿是什么样的女人?我在那么一个淫邪的游戏里当玩具,还没了腿,病怏怏随时可能死掉。可我厚颜无耻请哥帮我的时候,他……是你根本想象不到的温柔。”她抽噎着拿出纸巾,捂在鼻梁两侧,“你上次来之前……是我勾引他,想跟他做爱。因为我自私,我想要有个……苗苗说的那种支柱。我的命是他冒死救下来的,我的腿是他托人情找关系帮我安上的,我人生最大的安慰是他给的,就连做爱,都是我更舒服,舒服得要死掉了。”
“所以,请停止你那些无聊又可恨的揣测。哥没开口找我要过任何东西。他要,那我什么都愿意给他。他要是喜欢跟我做爱,那我一天跟他做十次百次,做到下面破掉烂掉,我也绝不后悔。”她喝掉最后一口柚子茶,扶着桌子起身,缓缓走向吧台后,“现在你想知道的都知道了,一定很失望,我们没有被你点醒吧?”
她扭过头,一字字说:“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种口口声声为了我们,却从没考虑过我们到底怎么想的人。”
这句话像是一把刀子,插得荆小安浑身一缩。
接着,韩玉梁看到这位女记者,从相识后第一次露出惊愕且受创颇深的神情。就连被枪手袭击,她都没有像现在这么难过。
荆小安站起来的时候,甚至踉跄了一下。
刘佳佳毫不客气地讽刺了一句,“你的腿脚也不方便吗?要不要请哥的朋友也给你做一对儿假的换上?”
韩玉梁端起饮料,占住了嘴。
女人的战争,他最好不参与。更何况,这都已经到了打落水狗的阶段。
他们都能感觉到荆小安的情绪波动很大,尽管看起来平静,但一贯维持着基本礼貌的她,这次出门的时候甚至没有说再见。
不过几分钟后她就回来补上了那句再见,并给柠檬水付了钱——主要是为了拿走被遗忘的包。
韩玉梁也没搞懂,荆小安为什么会心乱成这样。
但一来不是坏事,二来无关紧要,他笑着又要了一杯草莓沙冰,这次不再矜持装样子,一屁股坐到了颜苗身边。
“哥,我决定过来这边给佳佳打工了。”她拿起小勺吃了他杯子里的沙冰一口,轻描淡写地说。
“这么快就换工作?辅导学校那边不满意?还是出什么事儿了?”
“有个上司眼睛贼兮兮的,还老对我说怪话。”颜苗软软靠在他身上,“我不喜欢他对我好色,我就要你。”
刘佳佳看韩玉梁瞄过来,第一时间表态:“我这儿有个人帮忙也挺好的。苗苗那个时候挺照顾我,这店子也没租金,扣了成本,赚的钱我俩平分,新扈物价不高,总不至于饿死。”
他看向门口挂的牌子,笑道:“前提是,别老暂停营业。”
刘佳佳低下头,小声说:“特殊情况,少赚点钱没关系的。”
“什么特殊情况?以后苗苗在这儿打工的话,咱们仨这样见面的机会很多,你还每次都闭店啊?”
她水汪汪的眼睛往颜苗那儿荡了一下,“今天是为了苗苗。她想你了。”
颜苗的欲望依旧单纯而浓烈,小而柔软的手掌,已经抚摸在他短裤下的大腿上,“哥,我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他不解道。
“我……我这样对你好色,你不会……跟我讨厌上司一样,讨厌我吧?”
“咳咳,”他笑道,“虽说以貌取人不好,但像苗苗你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对任何一个男人好色,都不会被讨厌的。”
“我不在乎任何一个男人。我就想知道你会不会讨厌。”颜苗拱到他怀里,听起来是有些缺乏自信,“哥,你身边有好多……又厉害又漂亮的姐姐,我觉得我和她们的差距,就像我上司和你一样。他除了有点钱什么都不行,我……除了年轻点儿好像也什么都不行。”
她歪头想了想,跟着更沮丧地说:“不对,叶所长比我就大一点点,许特助和我同年生,呜……”
“不会。”韩玉梁知道这女孩的心里其实很缺乏安全感,最适合填补姑娘安全感的方法他不能做,那么,给点简单的承诺,让她定下心总没问题,“咱们是正经共患难过的关系,我怎么会那么容易讨厌你。”
她轻声咕哝:“那场患难……就有我的责任。”
“我不介意,其他人……你又不关心。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拖了个长音,笑着抓起她的手,直接按在了已经鼓起来的裤裆上,“我喜欢好色的姑娘,你大可以随心所欲做你自己。”
她的手动了动,隔着裤子握住了里面已经硬起来的器官,舌尖飞快扫了一下发干的唇瓣,“哥,那咱们……往边儿坐吧。”
“靠窗?”
“嗯。”她过膝裙中的腿动了动,“靠住窗户,外头就看不见我了。”
自动卷帘门缓缓落下,韩玉梁坐到了明亮的窗户边,桌上摆着快吃完的草莓沙冰,和喝了一半的柚子茶。
窗户外能看到桌面,视野差不多比他腰部高一些。
从外面确实看不到颜苗。
因为她的人,已经跪坐在了桌子下面,比叼住吸管的时候还要卖力,正一口接一口吞吐着韩玉梁昂扬的肉棒。
红红的小脸上浮现的渴望,犹如他的精液比草莓沙冰更甜,比加了蜂蜜的柚子茶还要好喝。
刘佳佳没有过来。她戴上了耳机,安静地在吧台后听歌,看书,只偶尔打量一下韩玉梁的侧颜,悄悄露出一丝甜蜜的微笑。
融化的沙冰稀释了草莓酱,柚子茶里的冰块也恢复成了水。
而桌下的颜苗,轻柔抚摸着他的阴囊,心满意足地吞下了她最想要的饮料。
咽干净后,她依然没有离开,仍含着大半根在嘴里,缓慢而痴迷地舔舐。
年轻的女孩被动情的色欲渐渐支配,这诱人的模样,恍惚间和恋爱学院的记忆出现了微妙的重叠。
但马上,颜苗就抬起了眼,满含爱意仰视着他,击碎了那虚假的幻象。
她此刻没有受任何人胁迫支配。她纯粹而浓烈地渴望着与他一起追寻性爱的愉悦。
韩玉梁抚摸过她的头发,柔声道:“咱们上楼,借用一下佳佳的房间吧。”
“嗯。”颜苗噙着笑,含着肉棒点了点头,意犹未尽地最后舔了几口,钻出桌子,跑去了吧台那边。
两个女孩嘀嘀咕咕说了一会儿,颜苗端着又一杯柚子茶,过来挽住他的胳膊,往那小小的电梯走去。
上楼,进屋,放下杯子后不到三十秒,她的身上就只剩下了一条白色的内裤。
帘子拉着半边,她爬上床,伸出手,却没有合上另外一半,反而全部敞开,放入了大片金色的阳光。
“不拉窗帘么?”他迅速宽衣解带,跟到床上。
她摇摇头,坐在床上抬起腿,将内裤从纤细的脚踝上扯下,跟着迅速爬上他壮硕的身躯,熟练地分开腿,握着精神抖擞的阳具,送入到早已湿润到溢出的窄小肉壶。
随着内部褶皱的延展,被塞满的颜苗发出了满足的叹息。她一边扭腰,追逐着记忆中能将绝望淹没的美好快乐,一边说:“哥,我想在阳光照着的地方跟你做。我不喜欢窗帘,我的新家里,就没装窗帘。”
“不怕被看见啊?”
她摇摇头,“我自己在家的时候,都穿得挺严实。换衣服有专门的角落。我睡觉……都不关灯。”
她弯下腰,柔软的乳房顶上嫩嫩的芽苞随着她的动作划弄着他的胸膛,“比起被看见,我更怕……看不到外面,看不到光。”
他没再多说什么,抬起手握住了她小巧的乳房。
她的体温挺高,但显然不是阳光的效果。因为那不见光的内部,此刻更加火热,滑腻的爱液都无法带来清凉,激烈地摩擦只会让那里更烫。
“哥,子宫……被你……顶到了。”她的体力很快耗尽,撑不起的腰肢沉下来,粗大的鸡巴自然死死顶住了尽头的肉疙瘩。
韩玉梁握住她的臀尖,往上托起,踩住床板抬身冲刺,“这样好点么?”
她摇摇头,抓住他的手掌,胡乱吸吮着他的拇指,含糊不清地说:“我喜欢你顶我的子宫,哥……你可以使劲儿,使劲儿……肏我……我、我可喜欢了……我恨不得……你能全都……塞进来……”
肉体的快乐,是心灵的避难所。
酒精,烟草,麻药……和那些方式相比,激情的性爱,真是健康无比。
韩玉梁翻身把她压在下面,接管了主导权。
颜苗抱住膝盖,娇喘着尽力折叠起来,把贪婪的腔道,彻底对他打开。
他知道这女孩喜欢被完全占有征服的滋味,于是他双臂兜过她的膝弯,撑在她两侧,张开大腿,覆盖在她蜷曲的裸体上,向下对准湿漉漉的肉缝,凶猛地抽插。
昂起的臀部在高潮中快乐地颤抖,朝天打开的嫩穴会因为重力留下几乎所有精液,被播种的错觉,让颜苗放声尖叫,流下了喜悦的泪水。
用这姿势一口气做到在她痉挛的深处释放,韩玉梁吻住她的嘴,压在她身上,放松下来。
颜苗抱住他,脚也缠在了他的背后,眯着眼睛说:“哥,你还得要好几次呢吧?”
“我又不像你,空窗了好一阵子。”他笑着抚摸她汗湿的发丝,“你可不用跟那时候一样,肿了都不吱声。”
“那边肿了会更紧的吧,那你不就更舒服了?”她理所当然地说,“那我愿意肿着给你肏。哥,我要你舒服,越舒服越好。反正……我就这点儿本事,怎么让你舒服,也比不上你给我的。”
“这是你们女人天生的优势。男的比不了。我要像你一样高潮绝顶持续几十秒,那不得射出血来。”
随口闲聊了一会儿,颜苗缩下去,在他胯下来来回回舔了几遍,小舌头轻轻松松唤醒了本来也不算累的肉棒,开始了下一回合。
这次做了没多久,电梯那边,就传来刘佳佳颇好辨认的脚步声。
她的脸色,比沙冰中的草莓酱还红。
颜苗一边往后摇晃着撅起的屁股迎合耸动的肉棒,一边呻吟着说:“你……你上来得……好慢啊。”
刘佳佳拿出一对儿肉色的长筒袜,坐在床边,颇为费力地穿上,“我第一次这样,总要……做点心理建设啊。再说,你好久没见哥了,我让让你呗。”
“可别让……”颜苗大腿哆嗦了一下,丢了一次小的,“哥跟咱们在下面的时候……唔……最多一次,同时……应付五个。我去的时候,五个都瘫了,他还能……把我弄得要死要活……”
她说着转过头,颇为妖媚地望向正在她臀后尽情抽送的韩玉梁,嗓音,变得比草莓沙冰还要甜腻。
“哥,我姐不能来,但……佳佳比我大两岁,你……就把她当成我姐,我们……一起陪你……”
刘佳佳还是面皮稍薄,忍不住低头捂住了脸。
但颜苗,马上就小穴含着大肉棒,从后面搂住她,把她拖到了床上。
这天,慕晗佳饮没再开张。
同时享受两种风味不同饮料的韩玉梁,一直在这儿喝到饱,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一出门,他就看到了马路牙子上坐着的荆小安。
她旁边放着几个空了的易拉罐,看上面的啤酒字样,她今晚,大概是不能自己开车回去了……
================》》》第529章另一种结束
几罐啤酒不可能让荆小安喝醉。
但韩玉梁觉得,她的样子看上去并不算十分清醒。
“没走?”他过去蹲下,把空罐一个个远远投入垃圾桶。
“走了。之后又回来了。”她语调很闷,用力捏扁手上的空罐,就像是存心要给他制造点丢准的难度,“你知不知道楼上屋子的隔音不是很好?”
“不知道。”他笑了笑,“我也不关心这个。”
“让喜欢你的小姑娘发出那种尖叫,是不是特有成就感?”荆小安带着几分醉意盯着他,用采访的口气发问。
“嗯,因为那说明她们很快乐。快乐到忍不住要叫。”他又笑了笑,故意摆出很欠揍的表情,“这种事儿,没经验的女人很难理解。”
“你……”她拔高了一下调门,跟着硬生生忍了回去,抱着包,说,“你答应我的事儿,还算数吗?”
“什么?”
“我随时可以走的时候,你会让我看我想知道的真相。”
韩玉梁眉梢一挑,“你已经随时可以走了?”
“嗯。黑街的专题只要结束,我就随时可以走。”
“结束了?”
她点点头,“放弃不做,也是一种结束。”
“为什么?”
“因为很危险啊,都有人要枪杀我了。而且,我觉得自己还不够成熟,还是容易意气用事,做不到客观公正。我如果受自己情绪的影响来记录黑街的人,最后只会弄出一篇不合格的报道。”
韩玉梁笑道:“我真好奇,为什么你跟苗苗和佳佳聊过之后,整个人看着都丧气了很多。我不是个淫邪坏蛋,对你的打击就这么大?”
荆小安拿起另一罐啤酒,扑哧一声打开,仰起细细的脖子,豪放地咕咚咕咚灌了几口下去,跟着很斯文地用纸巾擦了擦嘴角,“谈不上打击,就是让我认识到了自身的不足而已。韩玉梁,来这里之前,我就认定你不是好人。随着了解的加深,这个判断……我更加确信无疑。也许在我了解过的人渣中做个客观排行,你挤不进前十,但换成主观,你至少前三。”
“我最讨厌的,就是好色且无耻的男人。仗着权势财富来享受少女美好青春的人很恶劣,仗着高大帅气做同样事情的难道就不一样了吗?很多人都会说,大家两厢情愿,周瑜打黄盖,要你管?可他们都忽略了,有些自愿并不是一开始就自愿的。性剥削在这个世界有多严重,他们也并不关心。”
她停顿了一下,喝掉罐子里剩余的啤酒,捏扁空罐,“今天我忽然发现,原来我根本没办法客观公正的评价你。而我还想要围绕你做一系列专题,这难道不可笑吗?我如果真的按自己的想法,固执己见做下去,我还能算个好记者吗?我对得起爸爸留给我的东西吗?”
她摊开双脚,仰头望着天空。
本来该有许多星星,但夜幕被城市的霓虹交错污染,像块脏兮兮的画布,只能勉强看到最亮的几颗。
“其实我跟傅督察……争执过一次,关于你。”
韩玉梁挑了挑眉,“哦?”
“我相信你身上一定背着不少案子,我有网络深层匿名污秽世界的消息渠道,我认为……应该针对你进行全方位的调查。很多迹象都表明,你甚至可能和一个极度凶残的女连环杀人犯有私交。”
他想,陆雪芊在外地不知道是不是正打喷嚏,“那位傅副督察,不是已经在查我们了么。”
她嗤笑一声,摇摇头,“这种程度……都可以算是保护性调查了。你知道黑星、红蛇那种大帮派的门面公司,特安局都直接派小组进驻了吗?”
“人手有限,也许之后就轮到我了。”
她看了一眼身边,打开最后一罐啤酒,“不太可能。之前调查你的时候我就察觉到过奇怪的阻力。傅督察也暗示过类似的事。我以为你的保护伞在金义这条线上,现在看,不是,那位署长还不够格。就是已经高升的汪督察,也没这么大的能量。”
“所以?”
“所以我怀疑,你可能和什么更庞大,更黑暗的组织有关。我甚至还怀疑过,你和L-Club在演双簧,以好色到变态这个标准来评价,你更像他们那一头的。”
韩玉梁笑道:“你到底是从哪儿了解的我?”
“很多地方。但不管哪儿的情报都显示,你就是个好色到无可救药的淫魔。”荆小安看起来不太擅长撒谎,有些心虚地别开了眼。
“你该不会单凭一个黑街种马的外号,就在心里给我判了死刑吧?”他伸长脖子,探头追逐她的表情。
很遗憾猜错了,她摇摇头,“我怎么可能那么轻率。我先从某个很可靠的信息源得到了关于你的评价,我想不出那样的女人有造谣污蔑你的可能性。以此为基础,我当然要亲历亲为进行调查。和你有牵扯的女性,大部分都被你哄到了床上,成为你性欲的牺牲品。而你至今没有和任何人产生婚姻关系,也没有公开承认的恋情,只把来路不明的巨额财产,交给两个很能干的年轻女孩打理。你说,这里有哪一点不是事实吗?”
他笑了两声,跟她并排一起坐下,道:“那你为什么要在这儿喝闷酒?你听到的地下经历,和你之前的了解也不冲突啊。我就是这么一个视女色如生命的淫魔,我也不妨坦白说,当时压在下面的如果是个男的,我不会冒那么大风险去抬床板救人,顶多试试看可不可以当场砍掉他的腿带走。那些女人把我当成安慰的工具,但我也得到了性欲的满足,互利互惠。而且她们真的都挺漂亮,还很放得开,我相当享受。你不需要修正你的任何观点,继续讨厌我就是。”
荆小安拎着最后一个空罐,抱膝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你这么多年祸害了这么多女人,却一个孩子都没有,对吗?”
他笑道:“你不用给我套什么幻想出来的理由。我不是为了生育后代,我就是喜欢跟女人做爱,也有能力跟我喜欢的女人们做爱。我就是这种人渣,那些迷途羔羊,也都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的傻瓜。如果这样想你能好受点,你就当成这样吧。”
她又沉默了片刻,问:“韩玉梁,假如,我和你,只有咱们两个人,因为意外流落到了荒无人烟的地方,环境十分危险,求生希望渺茫,那如果我并不愿意跟你发生关系,你能忍耐多久?”
“首先,我要拿出半小时到一小时来确认环境。”
“嗯。”
“然后我大概就会先强奸你几遍了吧。”
“诶?”她很惊讶地扬起脸,气冲冲地说,“为什么?你在地下被困的时候不是还很尊重那些救出来的女孩的吗?我、我就只有不到一小时的安全时间?”
他点点头,笑眯眯道:“第一,你讨厌我,对我有很强的偏见,性格固执,不那么容易改变,我没兴趣在你身上消耗太多时间。第二,你也说了,环境危险,生存的希望渺茫,那种情况下我当然要先把想做的事儿做了再说。此外,你长得不是还挺好看的么,与其等到挣扎求生好久你变黑变丑,不如在你最漂亮的时候先日个够。”
“你、你、你……你果然……是个禽兽!”荆小安站起来,甩手把空罐丢向垃圾桶,“真有那一天,我就当场自杀。”
“不要紧,趁热乎我也能勉强凑合。”他笑道,看着那罐子落在旁边的地上,没让她如愿以偿。
她小跑过去捡起来,丢进垃圾桶,对着里面发了会儿呆。
韩玉梁站起来慢悠悠走过去,“怎么,想在里面找个地儿把我也塞进去?”
“对!”她咬牙切齿回头喊了一句,“你就该在这种地方呆着。垃圾!”
他看向事务所,看向自己的家,“那,赶快跟我去把你想知道的看完吧,之后付了你该付的那笔奖金,恭喜你,你就不再需要跟我这个垃圾人渣见面了。”
她拿出镜子整理了一下发型,“好,走吧。”
应付检查人员足足耗费了将近六个小时,中间还不得不在附近找地方请他们吃了顿饭,擅长但不太乐意做这种工作的许婷透出一股厌烦的倦意,一见韩玉梁回来,就旁若无人的挂到他身上,先要了几个亲亲给自己充电。
荆小安只能尴尬地看向旁边,很好奇另外的在场者为什么如此平静。
金贤雅注意到她的视线,抬起头瞄了一眼,跟着继续淡定地看手机,小声说:“他们总这样。”
而洛拉没有说话,调整了一下耳机,飞快吃掉手上的水果,往健身房那边去了。
许婷勾着韩玉梁的脖子跳到他身上让他抱着腻歪了一会儿,顺便听他说完情况,这才扭脸看向荆小安,“荆记者,你确定要了解到那个地步吗?很多罪恶,我觉得你知道个大概就好,你知道他们很残忍,很变态,没必要非得知道他们具体是怎么残忍,怎么变态的吧?”
“简简单单的形容词,无法构成被隐藏的真相。我怀疑这些信息的隐瞒,是L-Club的手段。”
许婷不想扭头说话,就拍了拍韩玉梁的肩。
他笑着抱她转了个身,方便她从自己肩膀上看过去。
她在他脸上香了一口,舒舒服服搂着他,下巴搭在肩头,说:“我们手上的资料,都是我们冒着生命危险弄来的,全部内容,特安局的专案组都有。你如果不信,可以去问问傅副督察。以她的职位,应该有权限了解我们的功劳。”
“我和傅戎姐没有那么好的关系。这怀疑也是我的个人行为。另外……能拜托你用比较正常的方式跟我说话吗?”荆小安烦躁地耙了一下头发,有种正在被狗粮子弹扫射的错觉。
“这是我家,老韩是我男人,我今天心情不好,需要他安慰一下。如果不是你这个不速之客,我们可能已经在卧室滚床单了。”许婷反而搂得更紧,还往上抬了抬屁股,快变成火车便当式的体位,“你这人真的是有点意思。跟L-Club作对的非官方组织,满打满算也就我们这个圈子这么点儿人。L-Club这两年栽了的所有主办者,有超过一半是我们的功劳。我和老韩在残樱岛上每分每秒都有丧命风险的时候,你在华京开着地暖的房间里对着电脑写稿子。你怀疑我们帮L-Club隐瞒真相,我话说得不好听,你算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
韩玉梁笑了起来,单纯就L-Club的系列事件来说,许婷的功劳比汪媚筠都大得多,比他这个男主角还要强出一截。他都怀疑主宰在之后的关卡游戏中给助手设置筛选条件,就是怕许婷大发雌威把他的主办者们直接刷通关。
荆小安晃了一下,但还是站得很直,“误会往往就是因为不了解。这就是我来这边,想要亲眼看看的理由。如果我错了,我会为我任何阴暗的揣测向你们致歉。”
“我不用你道歉。”许婷跳下来,穿好拖鞋,直视着她的眼睛,“等你确认我们隐瞒事实和私心无关之后,我要你告诉我,到底是谁怂恿你来查老韩的。”
荆小安皱起眉,“可是……并没有这么个人存在。”
“你自己不觉得而已。偏见是可以被引导出来的。”许婷露出自信的微笑,“你把来之前做过的事一桩桩跟我说完,只要你没有耍心眼儿故意隐瞒什么,我就能猜出来是谁在搞鬼。”
“好。我问心无愧。”
“那,跟我来这边,我给你找一套泳装。”
“诶?”荆小安顿时瞪圆了眼睛,“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放心,我不是打算把你捆起来送给老韩玩SM游戏。”许婷很没诚意地扯了扯嘴角,“我只是要搜身,确保你不会用脑子之外的东西从我们这儿带走任何信息。此外,你还要发誓,不经我们允许,你之后看到的一切都不能对任何人说起。”
荆小安讥诮地说:“我发誓你会相信吗?”
“会。你起码还有一个优点,要脸。”
她绷紧脸皮,一字一句发了一个毒誓。
她明确地意识到,只要她保持着对韩玉梁的厌恶,这里的大部分女人,就不会对她有什么好脸色。
而这种情况,只会让她的排斥更加强烈。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女人被一个色狼影响到这种程度。
许婷盯着她的表情端详了一会儿,拉过韩玉梁小声叮嘱几句,带着她去了衣帽间。
这里有整整一墙泳装,各式各样,看得荆小安眼晕。
她差点就想告诉自己,这里的女人有些是为了如此优渥奢侈的生活才委身于黑街种马。可惜理智不肯下线,她没办法骗自己。
她见过太多拜金女郎,这里没有那股令她厌恶的铜臭味。
最后,她换上了一件非常保守的款式,外面罩了许婷拿来的浴袍,头上的所有饰物都摘掉,连眼镜都在一个小机器下过了一遍扫描。
“你觉得我看起来很像特工吗?”荆小安忍不住带着怒气问了一句。
许婷不紧不慢地说:“我要选特工,肯定不会选看起来就像的。我们得到消息,最近的确有一个特安局的秘密线人在进行挺重要的工作。还不知道到底是要对付谁。万一是你的话,我总要为老韩的安全着想,以防万一。”
“他就那么重要?”
“你这不是说的废话吗?”她不屑地撇撇嘴,“那是我男人,他不重要,难道你重要?”
荆小安怎么也没办法平复心中的不忿,“那你知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女人?你这么优秀的女性,为什么要这样委屈将就?”
“我知道啊。”许婷晃晃手机,“常来往的还有个群呢,我是管理。”
“你……”荆小安嗓子被噎住了一样,不知道说什么。
“不用一副怒其不争的嘴脸。”许婷笑了笑,“你就当我们是群母狮子,捕猎圈地,养活一只懒鬼雄狮,为了什么呢……让它在关键时刻,神勇无比地去做些大事。”
她想了想,忽然乐了,“不对,老韩比公狮子可强多了。猎物他弄来的多,还先紧着我们吃,还不像公狮子秒射,不错不错……明天给他加个菜。”
荆小安满脸的不可思议,“你们……都不正常。”
许婷点了点头,“对啊,谁告诉你我们正常了?再说了,我们为什么要正常?正常会让我们比现在更舒服更快乐吗?”
荆小安此刻满脑子都是尊严之类的词在飘。可她最后还是憋住了,没有说出口来。
因为,只要她还记着客观这个词,她就没办法就看到的情况作出判断,认为她们的生活付出了人格上的代价。
她甚至真开始觉得,以今天下午她听到的“工作”强度和时长,比较辛苦,更像被剥削的那个,应该是韩玉梁。
在微微的酒意中胡思乱想了一阵,她被带去了一个很朴素的办公室。
许婷当然不会带荆小安去地下。她让韩玉梁提前准备了一下,断掉了这边这台电脑的外部链接,拉好窗帘,放了一个桶,和一罐清香剂。
“这是什么意思?”荆小安满面狐疑地坐下,看着放在身前的桶,和许婷拿在手里的清香剂。
许婷往四周喷了喷,拿起鼠标,点开了加密备份的L-Club相关资料,“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韩玉梁没跟进来。他不喜欢看到女人太狼狈的样子,有这大好的时光,他不如一边练功一边在隔壁上网。
叶春樱很贴心地给他专门租了个极大的企业级网络存储空间,让他拿来当搞黄色的网盘,还做了个自动在服务端依照设置关键词下载新片的功能,办齐了几大AV厂商的年费会员,他一打开列表,看着都有点眼花。
通过旁边的搜索框,他找出一串职业为记者的黄片,随手打开一个,运气调息,放空思绪看了起来。
屏幕上播放到那个AV女优浓妆艳抹举起工作证,带着黑框眼镜努力扮演职业女性的情节时,隔壁传来了呕吐的声音。
意料之中。
毕竟这批资料是按时间顺序整理的。
而最早出现在事务所服务器里的,是基勒汀·霍普金斯那个奸杀食人魔。
对于一个生活在华京治安良好地区的女记者,直面那些被活生生取下器官烹饪的受害者,能忍到这会儿才吐出来,已经算是神经强韧了。
破获的主办者收缴的资料,为了安全起见,汪媚筠都在他们这儿备份着。而叶之眼有些渠道拿到的信息,比如S·D·G和伊迪丝那边分享过来的,并没有交给特安局,只让汪媚筠过目一下而已。
所以他们手中掌握的L-Club情报,远比他们经历过的要多,可能,在这世上也仅次于L-Club他们自己。
凶残的,暴力的,荒淫的,变态的……各种各样的图片、视频以远超文字的震撼力,展示了当位高权重者的心灵扭曲崩坏,会造成怎样可怕的伤害。
但荆小安没有叫停。
她一直在里面呆着,一直在观看许婷为她调出的各种资料,图片认真浏览,视频倍速快进。
等最后她离开那个办公室的时候,脸色已经白得像纸。
她看到等在门口的韩玉梁,神情复杂地点了点头,拎着桶的手握紧,轻声说:“卫生间在哪儿?我去……洗干净这个桶。”
他用拇指点了点位置,笑道:“还不错,就吐了三次。”
“可能是习惯了吧。”她匆匆走过,声音中透着一股无力感。
走出几步,她回头,很认真地说:“如果我加上足够多的马赛克,这些内容……真的不可以对外发布吗?里面有些犯人已经死了,有些已经被拘捕。只要公布出去,就能给剩下的犯人造成足够大的压力,不是吗?”
如果主宰从未出现过,L-Club的调查进度陷入僵局,也许他们会跟汪媚筠商量一下,放手一搏。
但现在情况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暂时犯不着卷入更多无辜的,还留有正义热血的一般民众。
他摇摇头,道:“不行。至少,在这个组织从世界上消失之前,不行。”
“好吧……”她没有坚持,双手拎着桶,摇摇晃晃地走进了卫生间。
许婷从旁边挽住韩玉梁的胳膊,小声说:“她还挺坚强的。要让我第一次就看这么多,我得吐不止三、四次。”
“那你还给她放这么多。”
“她不是喜欢真相吗?”许婷挑了挑眉,“量大管饱,一次给够,省得纠缠不休。”
虽说酒差不多吐了个干净,荆小安还是不愿意开车。
韩玉梁让许婷早点休息,又上那台破车当了一下司机。
南城区的夜景,和平常有了些许不同。防卫队的巡逻车,几乎在每个大一点的路口都能见到。荷枪实弹的士兵神情肃穆,锐利的视线扫过每一辆经过的车。
他按照导航的提示拐弯,笑道:“这倒是个解决黑街治安问题的好方法,我估计最近没什么混混敢出来找事儿。也不知道洗头巷的妹子们,敢不敢冲这些男的拉客。”
荆小安靠着椅背,疲倦地望着窗外,“这种方法持续不了几天。卫星城的区级规划,能调来防卫队警戒一段时间,已经是贾君竹人脉发挥作用的极限了。”
这是他们在车上仅有的一次交流。
不过送到之后,韩玉梁在路边打车,看到特安局办公楼上亮的灯,正考虑要不要去探一探,看看那位傅副督察的本尊真人是什么模样时,他的手机响了。
接通后,传出的是荆小安有些慌张的声音。
“你还没走吧?有人进过我的房间,我的行李全被翻过了!”
================》》》第530章越来越多的不速之客
韩玉梁有点后悔没及时进行解约操作,安保雇佣关系还在,他总不好放着不管大摇大摆离开。
倒不是说他对荆小安有多厌恶,到了见死不救的程度。而是以他的了解,这女人肯定第一时间就会报警。
证人的帽子再多扣几顶,他还怎么去华京找春樱?
北城区的警署效率一贯很不错,韩玉梁在一脸凝重的荆小安身边站了没三分钟,出勤的警员就已经到了。
但遗憾的是,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没有任何结果。
她的财物没有失窃,只是东西被翻得很乱,连内衣裤都被扯展铺在床上,气得她脸孔涨红浑身发抖。
而酒店监控只记录下来一个穿连帽衫戴口罩的人随手一刷打开房间大摇大摆进去的画面。那人在房间里呆了足足半个小时。
他是晚上十一点多出现的,接近午夜零点才走。
从他一直插在口袋里的右手来猜测,他为的应该不是翻翻行李这么简单。
如果按照正常的生活作息,没有在事务所看那些惊心动魄的“真相”,荆小安应该就在房间里,说不定已经洗过澡睡下。
而且,她在特安局附近的酒店,对安全状况很有些信心,多半处于不设防的状态。
那么,来的人都不需要有枪,只要兜里揣一把折叠刀,她这会儿尸体都已经凉透了。
死亡的危机,再一次扼住了她的咽喉。
“荆小姐,如果你这段时间内不打算离开新扈,我建议你尽早申请人身保护。”带队的中年警员临走前,很热心地叮嘱说,“虽说这次非法侵入的事情证据不足,但你说你之前还被枪手袭击,那个案子还没结束的话,你用怀疑主谋再次对你下手的理由提出申请,我们这边给南城区出个案情说明,手续办的快的话,明天就有警员可以对你进行跟随保护了。”
“谢谢。我会考虑。”荆小安送警员进入电梯,一转过身,强撑着的冷静表情就不见了,“为什么啊。我到底得罪谁啦?”
她捶了一下墙,无法克制地颤抖着,“莫名其妙,简直莫名其妙!”
韩玉梁沉声道:“连金义一个警署署长都有职业杀手往家里放炸弹,你一个孤苦伶仃的小记者,真当黑街都是逢年过节会出来给小孩发糖的那种帮派分子吗?”
“就因为我可能是傅督察的眼线?”
“嗯。你是自由记者,还是全视之眼的一员,和傅戎有私交,在这个节骨眼跑来了黑街东瞧瞧西看看,谁都会认为你是来替傅戎办事的。”
“对,傅督察是对黑街用了一些手段。我听她提起过要动用一早安插在黑街的眼线,毕其功于一役。可……那个人真不是我啊。我如果要帮傅督察做卧底,我怎么可能大大咧咧装着记者证乱窜?”
她又往墙上砸了一拳,“这里是新扈市,距离华京不过几百公里的卫星城,我来这里做报道,原来风险已经等于曾经的战地记者了吗?”
韩玉梁看了一眼时间,道:“你现在开车回华京,天亮前就能到。”
荆小安低下头,凌乱的发丝从两侧垂下,随着她的呼吸微微晃动。
“我不走。”
“不走?”
“你女朋友说得对。一个优秀的记者,不能在做事的人冲锋陷阵的时候,只坐在安全的房间里写稿子。L-Club没有我插手的余地,我只能放弃。黑街的报道我答应了你不再继续,我说到做到。但有人要杀我,说明我有能力威胁到他们。说明,我可以做一个优秀的鱼饵。”她转身看向韩玉梁,“我把酬金加倍,请在主谋落网之前,保护我的人身安全,并帮我调查他们。”
他皱起眉,故意用最容易激怒她的方式轻佻道:“你应该知道,我在乎的报酬可不是钱。我今天隔着门板看,你身材还挺有料。你有能力开出让我心动的价码,问题是,你愿意吗?”
荆小安果然面带怒色,声音都大了几分,“你知不知道这就叫性剥削?我现在遇到人身安全问题需要向你求助,你……竟然趁机提出侵犯我?”
“我不太懂你说的名词。可我提出的不是交易么?”他一脸无辜,“我可没强买强卖。”
荆小安压了压火,尽量保持冷静,说:“咱们的安保协议还没有解除呢。”
韩玉梁才不会被自家事务所的文书坑到,“没错,你可以选择继续执行那一份协议。按照约定,我只需要在你出发走访黑街的时候随行当保镖。那么,你可以制定行程了,明早见,晚安。”
“等等!”她喊住他,很认真地说,“我不用自己的身体做交易。除了存款,我还可以借到一些钱,我还……有套华京的老房子可以抵押。你开价吧,我已经知道你的本事,我希望请你帮我,把这些祸害绳之于法。请别再戏弄我了,我愿意为了此前的失礼道歉。求你告诉我,到底要多少钱,你才能帮我?”
她的气息并不平稳,眼里闪动着泪花,可看她的表情也知道,她绝不会拿自己作为报酬。
“一分价钱一分货。”他笑了笑,退到电梯门口,“有些人,用钱是买不到的。”
“可明明之前你们事务所就只是要钱而已!”
“之前我可不知道你这么讨厌我。”他用手扶住打开的电梯门,“而且,全黑街都知道我只会考虑漂亮姑娘当委托人的任务,你觉得我就只是要钱?难道长得好看,钱还会更香?”
“那你可不可以要别的?我能出力的地方也可以。”
“我坐电梯下去,在大厅等你五分钟。我尊重你的坚持,到时候你还是不愿意,我今晚可以开车把你送回华京。以后,别再来黑街了。”他走进电梯,笑着丢下一句,“这地方没有好人。”
荆小安听着电梯门关上的声音,忽然一阵脱力,靠着墙,缓缓坐倒在地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她就那样靠墙坐着,发呆似的看着手机上的数字。
她知道她可以申请保护令,可以今晚就回华京,她有很多选择,完全不需要为了这件事牺牲珍视的贞操。
她并不是思想传统保守。她只是重视作为女人的尊严,重视对身体的自主权。
就算韩玉梁是她暗恋多年的梦中情人,这种勒索一样的性要求,她也绝对不会同意。
荆小安没有追去大厅。
她冷静下来,回到房间洗了把脸,收拾好行李,下楼。
韩玉梁果然只等了五分钟,此刻,他已经站在外面停车场她的车旁。
她婉拒了值班经理提出的赔偿方案,只提出建议,希望他们今后能更重视住客的安全。
然后,她拖着行李箱,离开酒店,走到车旁。
韩玉梁抱着手肘,道:“看来你已经做好决定了。”
荆小安点头,平静地说:“你不必送我。我不回华京,也不接受你要求的交易。我会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先住下,再想办法。”
“你可想清楚。”他的脸上浮现一丝微妙的笑意,“即使汪梅韵没有因为突发事件离开,她也帮不了你这种忙。我是你能找到的,最好的保镖。”
“但我给不了你要的报酬。我的身体不是商品,不可以拿来做交易。”她打开后备箱,放入行李,“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一定能想出办法来。如果连这种困难都应付不了,我要怎么成为能去荒野发掘真相的记者?”
很明显,在她的语境下,“荒野”这个词指的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荒郊野外,而是大劫难后至今仍未被人类收归己用的特殊地区。
她有这种梦想倒不难理解——她父亲就是一名牺牲在“荒野”的跟团记者,生前曾执着于追查某个真相。
叶春樱如果在,大概会因此而对她增加几分好感。
“我还挺喜欢你这种有坚持的姑娘。”他打开车门,坐上驾驶席,“我看,之前的协议,就先不必解除了。”
荆小安一怔,急忙坐到副驾的位子,“可我不准备继续黑街的专题了。”
“我负责的是你在黑街走访的安全。你难道留下之后,不打算再在黑街活动了?”
“可你只需要负责我活动时候的安全。其他的时间呢?”
韩玉梁笑了起来,“你不是说打算找个安全的地方住么?”
“对。”
“我凑巧知道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我保证没有毛贼和杀手能闯进去。”他发动汽车,原路返回,笑道,“正好,你刚才走得太匆忙,说好要告诉婷婷的前因后果,差点就被你赖掉了。今天已经晚了,明天起来,你好好跟她说清楚。”
“你……要我住在叶之眼?”
“对。近水楼台先得月。我现在对你很有兴趣,放得近点,说不定哪天我就夜袭得手了。”
荆小安警惕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放松下来,“看来,你很喜欢通过各种方式直接展现你好色的特点。”
“没错,我从不装君子。我就是那种总在馋女人身子的下贱型色狼。”
她向后靠着,浑身松弛,手也不再抖了,缓缓眯起眼,小声说:“任何不经我同意发生的性行为,我都一概按照强奸看待。比起被强行支配身体泄欲,我宁可选择死。这就是我的态度。”
“嗯。我知道了。如果我真忍不住,会考虑在满足之后让你死得痛快一点。”
“你……”荆小安一下子坐了起来,胸口都被安全带勒得死紧,“你能不能让话题暂时离开下三路?”
“能。”他挑高眉峰,笑道,“你的口交技术怎么样?”
刚刚升起来的那点倦意被怒火烧得一干二净,荆小安咬牙切齿地想,如果今晚睡不着,全都是他害的!
事实证明,她多虑了。
在那个比酒店舒适好几倍的宽敞客房中,她一沾枕头,就彻彻底底地睡死过去。
次日一早,在许婷正式确认房间之后,荆小安成为了事务所的又一个新住客。
和金贤雅相比,她跟洛拉简直称得上一见如故,一顿早餐的功夫,就成了会担心安危的朋友。
很多方面的观念两人基本一致,荆小安还能用洛拉的母语跟她交流,可以预见,不久洛拉大概就会要求更换同居伙伴。
早饭后,许婷把荆小安带去了办公室。考虑到荆小安已经疑似遇袭两次,许婷把要求讲述的部分,前后都作了延长。
她不光想知道到底是谁对荆小安蓄意进行了误导,也想知道这个女记者到底有可能得罪谁,惹来莫名其妙的杀身之祸。
荆小安兑现诺言的态度非常认真,知道许婷主要关心的是韩玉梁,对来这里前后接触过的人,凡是跟韩玉梁相关的,事无巨细,全都讲了出来。
耐心等到说完,都不必许婷提出疑点,韩玉梁就直接嚷嚷了起来,“我很确定,我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什么全视之眼的投资人之一。她说的事儿简直离奇,那么有名的年轻企业家,忽然就被我始乱终弃了?公司还有一堆漂亮女职员被我趁机玩弄哄骗身体?你当这是成人动画么?”
荆小安很不忿地说:“你的生活比成人动画下流多了!”
“你看过多少成人动画?”
“我……”
许婷抬手打断,眉心收拢,说:“荆小安,老韩这人脸皮厚,厚得子弹都打不穿,他真要始乱终弃了谁,玩弄欺骗了谁,从不瞒着。更离谱的事儿他也做过,并不抵赖。我为这吃过的醋,能放满顶楼的游泳池。所以,他说没有过,我相信他。”
荆小安的职业敏感性挺强,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关键信息,瞪大眼睛说:“你的意思,是韩玉梁比那位证人说的还要可恶?”
许婷托腮想了想,说:“这个要看各人不同的判断标准了。反正老韩没做她说的那些事,也没去过她说的那家公司。”
荆小安摇摇头,并不认同,“许特助,叶之眼开张到现在往多了算也就两年,更早的时候你和叶所长应该都还是学生。那之前韩玉梁在哪儿,做过什么,你真的清楚?能够保证?”
“能。”许婷笑了起来,“我还真能保证,在那之前他可能还是在四处勾搭女人,但绝对没可能勾搭到一家大公司里去。还单身的、有男友的、已婚的一网打尽,也太离谱了,去扫楼的么?”
“可她有很详实的证据。包括交往时候的通讯记录,做……那种事之后的合影。她说还有一些更私密的视频记录,不方便让我查看。你连这种事情都要拍下来,是不是为了以后勒索她啊?”荆小安说着说着就转向韩玉梁,又有点按捺不住。
“我也经常拍,青春放纵的记录嘛,不交给男人保管就是。”许婷一句话堵回去了她,思忖片刻,说,“也就是说,她给你看的真正意义上的铁证只有照片?”
荆小安叹了口气,“我不明白你如此维护这个色狼到底是为了什么。我知道照片在这个时代很容易作假,短信来往更是没有任何伪造的难度。但,人家一个资本雄厚大公司的女老板,为什么要损害自身名誉来污蔑一个新扈市的侦探?而且,通讯视频中我看她的感情很真实,那种被背叛被抛弃的愤怒,作为女人,我都能感同身受。我简直……简直就像是看到了一个活生生的陈世美!”
许婷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打开电脑屏幕,“稍等一下。”
不一会儿,一张不算太清晰的手机截图,就出现在屏幕上。她放大,指着问:“荆小安,这个女人你见过吗?”
荆小安观察了一下,摇摇头,“不过,五官倒是有点熟悉。”
许婷若有所思,跟着又调出两张合影,从中各圈出一个眉眼相似的美貌女郎,说:“这两个呢?”
荆小安这次吃了一惊,瞪圆眼睛盯着其中一个,没有说话。
许婷嗤笑一声,“看来被我猜对了,荆小安,跟你爆料,说被老韩始乱终弃的成功企业家,就是这两位中的一个吧?来,告诉我,是薪火创投、忠义信托基金的老板方雅,还是北美邦五湖油气公司的大股东霍恬?”
荆小安犹豫了一下,说:“是方雅。她是全视之眼的资助者之一。”
许婷把三张照片摆在一起,手指凌空画了一个大圈,“我这么说,你可能不信。但这三个女人,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同一个人。”
“什么!?”
这下韩玉梁也恍然大悟,皱眉道:“原来又是她……她还真是见缝插针,什么时候都不会忘了给我找点麻烦。”
许婷调出一张叶春樱做的半透明叠图,详细标注了许多脸部细节,证明这三人确实有极大可能是同一个,只不过乔装手段非常高明,修饰了最引人注目的面部细节,让人乍一看根本联想不到一起。
而且,那两个女富翁也异常低调,很少在公众场合抛头露面。
许婷看着荆小安错愕的脸,“我就直说了吧,这女人叫袁淑娴,是一个跨国地下组织天火的头目,我们之前有过一些旧怨。她跟你说的话……倒不完全是撒谎,老韩和她有过一段关系。但除此之外的部分,就全部是污蔑。老韩根本没去过薪火创投和忠义信托基金。”
荆小安皱着眉,嗫嚅了两句,“可她说事情是发生在她投资的一家内衣公司,受害者好多是内衣模特……”
“等等。”韩玉梁拿出手机飞快搜索了一下,“袁大小姐现在连编故事都这么不认真了么?这他妈不是里番LingeriesOffice的剧情么?”
简单听许婷解释了一下他们之间的恩怨程度,并飞快看完了那部里番的剧情介绍后,荆小安双手捂着脸,很沮丧地弯腰缩成了一团,久久无言。
她有气无力地跟韩玉梁郑重其事地道歉,连说了几次对不起,就失魂落魄地回到了暂时借住的房间,午饭都没出来吃。
洛拉很担心地陪了她很久,晚饭时候,她总算出现在餐桌旁。
韩玉梁第一时间把袁淑娴参与在此事中的消息传给了沈幽,但她很无奈地表示,最近雪廊还留在新扈的成员都被重点监视着,特安局那边明显是有备而来,只要天火的人不出现在黑街,他们暂时不打算做什么。
紧张的气氛,一直跟防卫队的巡逻车一起,在南城区的大街小巷弥漫。
5月19日深夜,特安局联合防卫队发起突击抓捕,带走各帮派高级成员共计75人。
次日,鑫洋商贸旗下门店暂时歇业,永和投资被警方突击检查,带走多位高层。
21日下午,律师团抵达新扈,数位帮派大哥被保释,进入看管居住状态。
当天晚上,失踪的朴泰俊一家尸体被找到,北城区警署多处治安分管所发生疑似迈克尔范操作的爆炸,死伤警员数名。
23日,发了无数邮件始终没有得到回应的荆小安,终于接受了自己被袁淑娴愚弄引导的事实,买了许多酒,跟洛拉喝到酩酊大醉,坐在院子里的地上一边哭一边唱歌。
就在女记者发酒疯的同一天,防卫队撤离,警戒巡逻取消。
两天后,根据金义提供的证据,特安局带走了南城区警署三十五名涉案人员。
当夜,南城区火车站、下民地和东华师范附近爆发多起群殴事件,接到报案的警员赶去后遭到突然袭击,十三人殉职,二十七人负伤。
26日,南城区多地公共设施遭到恶意破坏,主干道交通濒临瘫痪。同日午后,鑫洋商贸总经理张鑫爵、红蛇帮老大的心腹副手李飒,先后被刺杀于自己的办公室中,两人的随行保镖,全部殉职。能调取的监控录像显示,出手袭击的刺客,只是两个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人。
但他们的打扮,都是连帽衫加口罩,都轻轻松松侵入了本该不容易进的办公室,就像,那一晚荆小安的酒店房间。
漩涡正在迅速扩大,连赵英楠都特地打电话来通知韩玉梁,让事务所的人多加小心,有不明势力打算趁特安局这次行动的机会,从中牟利。
但很快,那就已经不能再算是不明势力。
29号晚上,事务所收到了沙罗发送来的信息。
“天火的毁灭者已经在新扈活动,冥王近日即将赶去,黑天使已经在路上,请多加小心。”
这次,令人松弛愉悦的激情之后,许婷很认真地捧住韩玉梁的脸,说:“咱们去华京看望叶姐吧,全都去,就当集体旅游了。”